日上三竿,阳气渐盛,一天当中最有生机之时,也是多数人精气神最佳之时,可偏偏刺耳的尖叫声带来阴暗鬼气。
程浩风听声音也辩出是谁,短短半天内两次被惊扰,真是烦死黄璧书,他头也不抬,只管做自己的事。
当他先前沉思之时,没有注意到黄璧书带了一队人来,且是从梧桐林中杂役走的小路而来,也没注意角门那边还来了人。
白回风将林芷君装扮好了后,送走她,又看着并蒂柿子发呆:也不知三师兄为何近来疏远我了,心头闷闷的,真难受啊,还是去找他当面问问清楚吧。
“咦,三师兄没在偏厅,去哪儿了呢?”
看白回风四处张望着,一个杂役告诉她:“我看程仙师去莲花池边了。”
当黄璧书尖叫的时候,白回风正倚在角门后边,她见人多,不好意思再找程浩风。
可偏有人看到她,还故意喊出来:“白师叔,程师叔这般衣冠不整的,是不是不合云华观的仪容仪表规范?”
喊话的人是秦逸,本男峰固本院的弟子,是秦州秦家嫡系子弟,传言秦家和圣光府联姻,是要他和黄璧书成婚。
在先前,白回风看了程浩风一眼,立刻猛吸一口气,紧紧闭上双眼,脸红如同醉酒,怕旁人察觉她也在,吸进去的气不敢再喘出来。
这被人一喊,更憋气不出声,憋得脸红似滴血。
程浩风诧异抬头,没看到白回风,只看到黄璧书一张嘴肿得和猪嘴一般,正瞪大眼睛盯着他,大张着的嘴合也合不上。
知道他们是来找茬儿,冷眼扫视他们一圈,没有说话。
黄璧书的目光在程浩风身上逡巡几个来回,又半捂眼睛发出刺耳大叫:“你、你、你还不穿?你快穿上衣服啊!你故意的……”
程浩风慢吞吞整理衣服,只当黄璧书和她带来的那帮人是被风刮来的垃圾,不需要理他们。
秦逸朝角门走去:“白师叔,程师叔所做所为是不是有失体统,算不算调笑亵玩?”
白回风藏不下去了,蹦了出来:“哦哦,怎么这么多人呢?不需要我喂鱼了,走啰走啰。”
她想假装是刚刚来喂鱼,只不过她的戏演得实在拙劣,人群中发出哄笑。
她才不管他们哄笑,快步往回走。
程浩风忽然飞快冲过去拦住白回风,满心满脑都是说不出来的怒气,他还以为秦逸是乱说诓他的,哪知白回风真藏在门后?
是打算要彼此疏离的,可就是不愿白回风看到他任何的瑕疵,仿佛拦住白回风,可以把刚才的事重来一遍。
拦下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好眼角余光看到那并蒂柿子,赶忙问:“这是送给我吃的,对吧?”
白回风眼眉低垂,不敢看他,还没应声,他已抢过柿子啃了起来。
手中一空,白回风抬起头来,微显不满的低声说:“还没撕皮儿,还有原本是并在一起的两个……”
程浩风这才觉出口中涩涩的,山柿子在树上已成熟,比果园中栽的柿子皮儿更厚,只吃果肉还行,他这般啃和吃青柿子没区别。
并蒂柿子是连在一起的两个,原本是要一人吃一个,他把另一个也啃得只剩小半,总不能让白回风吃剩的吧?
程浩风只得傻笑一声,剩的全塞进嘴里,忍受奇特味道忍得眉眼乱跳。
逗得白回风笑出声来,笑容美如桃花初绽。
黄璧书还在控诉着他的罪行,身旁的人跟着嚷嚷:
“我的嘴肿成这样,都是你害的!不给个交待,我绝不罢休!”
“快都来看啊,云华观三弟子一点道门规矩都没有!看他都做了些什么烂事!”
“欺凌弱小,亵玩后辈,不配在云华观修行!”
程浩风看他们更是碍眼了,可有许多条条框框束缚着,不能真把他们怎么样。
于是高喊:“来人!守门的去哪里了?外人进来了也没发现。快把这些人赶出去!”
杂役们围过来,和黄璧书带的人推搡起来。
黄璧书还在喊:“你必须给我公开赔礼道歉,还要赔偿上品灵药医治!否则,我们不会走的!让各门各派的人都来评评理!”
程浩风嘴中涩感少了,语气平静反驳:“是你自己招蜂引蝶才弄成这副样子,与我无关。”
黄璧书和秦逸骂骂咧咧说了一长串,程浩风都不再理会了。
他们那群人当中,有个儒雅沉稳的男子是萧家萧年,他一直没怎么说话。
此刻他若有所指而说:“驱使蜂蝶攻击人,使得蜂蝶无端丧命,这些弱小生灵真是可怜啊。”
黄璧书一听,立刻指着程浩风说:“你行为不检点,还驱使马蜂蛰伤我,让那些马蜂枉死,真是毫无慈悲心,就该让晁师叔祖把你逐出师门!”
“我让马蜂哄走你,先只警告一下,你不肯走,还纠缠不休,只能多蛰你几下!你要是心善,怎么不赶快走?你不走还挥剑乱砍,是你要了它们的命,倒还反诬我不慈悲!”
程浩风当时真没想到黄璧书那么难缠,以前驱蜂蛰人,都是被蛰两下后,连滚带爬跑了。
白回风帮腔附和:“是你有错在先,不能全怪我三师兄。你要是快些走开,马蜂们不会死,你也不会受伤。”
秦逸没有直接帮着黄璧书,而是邪笑着对白回风说:“白师叔,你刚才藏在门后面,是不是正要和谁做什么羞羞的事,刚好被我们撞破了?你要是跟了我,可不会让你藏起来,会好好儿护在身边。”
场面一时静下来,这话说得过份,有些人担忧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程浩风脸色阴沉如将起狂风暴雨,白回风却是朝他轻摇头,提醒他不要鲁莽。
再又朝秦逸说话,似是懵懂无知,又似是暗含嘲讽的模样:“躲在门后当然是藏猫猫玩呀,哪知被你找到?肯定不是看到的,是闻到的吧?秦师侄你鼻子真灵,不用管我,还是多陪黄大小姐打猎去吧。”
她说得含蓄,有的人会心轻笑,有的人神情茫然。
程浩风见秦逸也是没听懂的样子,把话直说了:“满口污言秽语,自以为占了便宜,可你不过是黄璧书的一条狗,你来帮她出头,可她一心只想着秦沐风!同是姓秦,却是天壤之别!”
看了看别人反应,又垂头想了想,秦逸歪嘴一笑:“你们懂什么,我和黄师妹都不想当家族利益的提线木偶,只要帮了她,她可以劝长辈不要联姻。我可想要玩够了,再娶妻生子,她能帮我,我当然得帮她。”
原来如此,难怪不介意黄璧书纠缠秦沐风,这些话不能说退他们,程浩风有些焦急。
看程浩风没达到目的,秦逸更得意了,笑嘻嘻对白回风说:“圣光府和你们白家有交情,黄师妹还答应要去白家给我说些好话,和你爹攀攀交情呢。都说狐狸精放荡,我早想看看狐族是怎么个不守礼法,见识见识让人酥爽到骨头里的妖媚呢。”
白回风的面色也冷下来,刚要呵斥他两句,程浩风已经侧身挡过来:“七师妹,不要理这渣滓,回房里去!”
换回自己衣服后,程浩风穿的是一件深蓝宽袖道袍,声落风起,是他自身劲气鼓动四周起旋风,袍袖翻飞,如蓝天上云层翻滚。
看着天神震怒般的程浩风,秦逸心虚的退后两步。
程浩风重重一摆双手,拂袖带风,卷起凌厉风漩,将秦逸掀翻在地!
乱滚两圈后,秦逸爬了起来,吐掉嘴里钻的泥沙,朝带来的人挥手嘶喊:“上啊,一起打倒这道门败类!”
那些人冲了上去,似乎要围攻,但被程浩风气势所慑,都只围而不攻。
程浩风纵飞而起,左手一横,指间映出霜雪般冷光,右手中已握有一把宝剑,左手微一弹剑身,响起铮然剑鸣。
这是他的戥星剑,平日收于袖里乾坤中,用以对敌的时候很少。
戥星剑,以玄铁铸成,灵气催动时,剑尖光芒如夜星落于其上,剑身如秤杆,持剑如在秤量星重,是以名“戥星”。
不是祖师神器,却是晁玄同亲自采铁,亲自监督铸剑工匠锻造,经十年铸成。
面对围攻,只见程浩风的戥星剑寒光闪了一圈,那些人尽皆武器掉落,不战而败!
不是他们想投降,是他们被戥星剑的剑气所震,手臂酸麻难当,实在握不住武器。
秦逸正要喊几声给他们助威,话还没出口已成这般,他咽了咽唾沫,心里开始打鼓。
程浩风收剑隐于背后,左手拇指和食指半捏为圈,用劲一扯,无形劲气如长练飞射!
劲气将秦逸缠住,拖他倒飞出了人群。
黄璧书微张嘴,极少看到云华观的人出手,竟然能隔空抓人?
“砰”的一声,秦逸重重摔在地上,没能翻滚卸力,他骨头似都被摔断。
两手撑地想爬起来,可没能爬起来,他眼珠一转,瞄向白回风:“这是欺凌弱小!白师叔,你看看有这样对待晚辈的长辈吗?简直为老不尊!”
白回风不知所措,不安的看向程浩风。
程浩风冷声对秦逸道:“晚辈顽劣,长辈教训,天经地义!既然你不听教训,我也不多费口舌了,替你们秦家除掉你这不肖子孙!”
他的手腕灵活几转,秦逸不由自主横飞而起,在空中翻了几个圈后,又被摔下,后背平直着地硬摔!
这比先前摔得更重,秦逸觉得五脏六腑都快震碎了。
“呸!呸……”吐出两口血沫后,秦逸朝最近的一个同伴吼:“废物,快扶我起来!”
那同伴伸手拉他,可还没等他翻起身,有冰冷杀气朝他扑了来,令他浑身发凉,发着颤推开同伴,他跟蛇一样朝后滑着梭行。
见程浩风动了杀意,白回风召出锁心玉瓶:“三师兄,不可背上命债,影响心境,有损修行!”
黄璧书也大叫起来:“杀人偿命!你别乱来!”
秦逸脑子里只反复盘旋一句话:我是秦家嫡长子,程浩风还真敢杀了我不成?
见白回风准备以锁心玉瓶禁自己法力,程浩风朝她挑眉一笑。
白回风懂他不会真的下杀招了,舒了一口气,将手中瓶侧放于手心。
但别的人并不懂,秦逸更是不断喊着:“救命啊!快拦着他!”
戥星剑对着秦逸的心脏不断旋转,那些人想扑过去救秦逸,但被剑光所逼,又不敢靠近。
萧年脸上满是紧张关切之色,眼中却是在平静观察,是旁观者中的旁观者。
清越铮鸣一声,戥星剑急速飞高又迅猛冲下,带着凛冽寒风刺向秦逸咽喉!
离咽喉很近很近了,却是剑尖略偏,插在了秦逸颈侧。
他的性命无忧了,但刃口紧贴皮肤,剑气划得他颈侧一道血痕,随时可取他性命。
戥星剑震颤不停,嗡鸣不止,已是钉在他颈侧没有再攻击,可秦逸脑海中,却仿佛剑尖还在连续刺向他,一剑连一剑永不停歇。
秦逸直愣愣的眼神望着天空,喉咙里发出干嚎,双腿哆嗦着,一股难闻的腥臊味传了出来。
看他躺身的地方洇湿一大团,黄璧书一声干呕,萧年关心询问着,却也掩饰不住鄙夷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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