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见藤姑夫妇,是程浩风得先弄清楚他们身份,试试他们可不可靠。
难以找到合适的人送证据,只有看他们能否帮上忙。
见了面,因茶馆中也没多少客人,程浩风让老板给他们找了间僻静小屋谈事,嘱咐老板不要来打扰。
落座后,那白发翁以恭敬的语气向程浩风问:“不知恩公约我们到此,是有什么事吩咐?”
“道友不必这般客气,应当是我感谢你们。那夜谈话不方便,今天是想彼此讲讲身份来历,互相熟悉。”
说着,程浩风先简介了自己,再让蔡宝光自介。
听完后,那白发翁说:“原来是程仙师和蔡小哥,能与你们结交,三生有幸。老夫姓卢,本体是大槐树。这位是藤姑,本体是香花岩豆藤。”
原来白发翁本是千年槐树,长在一所私塾旁,天天听夫子讲文章,竟因此通灵性。因那私塾是一位姓卢的老夫子开办,他能化为人形时便随老夫子姓卢,自名为卢阿槐。
卢阿槐和藤姑称程浩风为“恩公”,是有相当复杂的因由。
藤姑本是江南一棵香花岩豆藤,长在悬崖上,受阳光滋润,长得十分茂盛。
和一般藤蔓不同,她长的那处悬崖只有她一株植物,吸收的日月精华格外多,得以初有灵性。
有灵性,让她有修炼上进之心,得到改变命运机会,可也带来危险。
一个面容古怪的头陀想采灵草炼丹,看到了她,于是她被拔起带到山下。
这个头陀在回家途中,偶遇一个小男孩,这个小男孩是幼年程浩风,程浩风要买下这棵藤。
因这时的藤姑虽有点灵性,却也算不得珍稀仙草,要了很高的价钱后,头陀同意卖了。
程浩风带回藤姑,栽在后院中,不久后,藤姑恢复了生机。
藤姑的修炼速度加快,因为程浩风仿佛知道她需要什么似的,她渴了,赶紧浇水,她怕打雷,就拉一块麻布遮在她头顶。
后来,她发现程浩风和别的人类不一样,不仅能懂她的需求,还对院子里别的花鸟虫鱼都懂,可程浩风也并不是山精野怪。
那个头陀住在程浩风的家附近,观气寻宝,看到藤姑所含灵气更足,想要又买回来炼丹,程浩风不同意。
那个头陀偷偷潜入程家拔了藤姑,藤姑猛烈挣扎,逃跑到了程浩风的书桌下。
那个头陀变成一条蛇想吓走程浩风,哪知幼年时的他也丝毫不惧,吹了两声口哨,蛇像是被控制了,竟然变回头陀模样,含恨退去。
讲到这些,程浩风笑了笑:“我还记得,难怪一见你,我就想起家乡。我是从小便能听懂兽言鸟语一般,也能知道花草的所需所感,到十二岁之后却变得迟钝了些。后来入山修道,那些感知又逐渐恢复灵敏。”
程浩风当年也没注意到这特别之处,后来也没想过其中因由,如今想来也许这天生易与万物沟通的能力,和臧玄蛟说的那些事有关。
想到粮食之事紧迫,他暂且压下心中诸多疑惑,先把目前的事问清,又问藤姑:“你后来为什么到了这里?”
藤姑讲到,当年程浩风一家搬入京城,她害怕再被人拔了炼丹,于是随着他们一起走。
哪知草木成精有个限制,不得离本体所在地太远,功力越高能走动的范围越大,以藤姑的功力不可超出百里。她只有走一段,又将本体移栽一次,等本体扎根又还得一些时间,这般到达京城已过了几年。
她千方百计打听程浩风的住处,才得知程浩风已去了羲明山修道。
只得按先前的办法寻来羲明山,因怕被采去炼丹,她一直慢慢小心挪走,哪知到了秦州还是被人盯上,那人又是那个头陀。
那个头陀抓了藤姑,要送给一个黑袍人炼一种药。
偷听那头陀和黑袍人谈话的时候,藤姑才知道这个头陀一直探着程浩风的情况,只不过很少露面。
这个头陀表示不想再暗中探情况了,干脆把程浩风杀了不就完事了?
听到这些,藤姑挣扎着想去报信,被发现了。
她和那两个家伙打斗的时候受了重伤,几乎快死。
因为死了后会灵气全消,和普通香花岩豆藤差不多,他们还想拿她制药呢,所以他们留了她一命,也就给了她逃走机会。
逃出不远,又被发现,正巧卢阿槐出手相助,才得以活命。
重伤后的藤姑元气大伤,无法化为人形,更无法去见程浩风,等她伤愈,已过了快一年。
她要上山见程浩风讲出危险之事,卢阿槐告诉她不必。
一是这事过去多时,去讲也没多大用处。
二是卢阿槐已探知那头陀是佘日茫,那黑袍人是鄂日浑,两者皆是臧玄蛟的徒弟,与程浩风同一祖师法脉,佘日茫想杀程浩风了事,鄂日浑却是极力阻止。
三是藤姑只能变幻人形,还不能真正有人身,羲明山上有些修炼者只会把她当成补品,而不是有自我意识的生灵,到时候有人抓她炼丹,程浩风帮不帮都为难。
听了卢阿槐的劝,藤姑安心在那片荒地扎根,专心修炼的同时,偶尔也探听程浩风的境况。
后来卢阿槐又遭灾,安身之处被毁,手下喽啰被杀,折损修为,还不敢暴露真身去对抗,抑郁成疾。
藤姑要照顾他,又要和欺压他们的人周旋,没时间去修炼,迟迟不能修得人身,也耽误了去找程浩风。
在相扶相助的过程中,卢阿槐和藤姑产生深厚感情,结为夫妇。
对于他们的过往情感点滴,程浩风没怎么听,他一直在想佘日茫和鄂日浑的事,似乎听过他俩的名字,但没啥印象,可他们暗中竟已查了他这么多年?佘日茫还想杀了他?这两人是臧玄蛟的徒弟,臧玄蛟知道这些事吗?
又想及林芷君原是欲净明珠的珠灵所化,从投生人间便被关注,被限定人生方向,难道自己也与此类似?
许多念头闪过,程浩风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感,可眼下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得压下这些感受。
喝了两口茶,拈一颗杏仁在嘴里慢慢嚼着,等卢阿槐他们讲完这些,程浩风又详细问卢阿槐为何被欺压。
卢阿槐苦笑一声:“唉,我为本地百姓做了些事,他们信赖我,有烦心事总要向我许愿,本想借此受些香火,也添些功德,盼着能真正得到天庭诰封,哪知被秦家所欺占了地盘,全无反抗之力。”
蔡宝光愤然捶捶桌子:“又是秦家,早晚得把他们赶出秦州!”
卢阿槐站起身,朝程浩风恭敬作揖,又朝蔡宝光作揖,肃色说:“这也是我称程仙师‘恩公’的第二个原因,那晚的事情我也了解一些,不论于秦州百姓之公于,还是于我个人之私,都是有恩。”
程浩风和蔡宝光回礼,程浩风探明这些,感觉卢阿槐和藤姑是可靠之人,便准备托他们去给刘都送账本。
请卢阿槐坐下后,程浩风再说:“此事要办成,还需要卢道友和藤姑帮忙。我虽出了秦家,他们必然派人跟踪,一旦有所动作,怕他们来拦截抢夺,只靠我很难送出证据,也难有时间安排搜捕,需要你们帮我去联系刘大将军,送上证物再做安排。”
听得这般,卢阿槐当即答应愿意帮忙,又问:“那些证物呢?我此刻便去大将军府。”
“我没有带证物,放在……”程浩风说着压了声音,改以灵气传音,“你那废弃土地庙角落,一个泥塑的底座下。”
原来,那夜藤姑和黄淑儿周旋时,程浩风藏身泥塑空腹中,已料到秦家会搜查,将证物做了妥当安置。
卢阿槐点头赞叹程浩风想得周到,回去后要赶紧取出来送出去。
又闲聊几句,四人告别,各回住处。
程浩风在刘家酒铺的客房当中,忐忑等着消息,到得傍晚,接到卢阿槐发来的一张符:不敢送出去,有人在周围守着。让藤姑单独出去探消息,有人跟踪,不敢与大将军见面。
程浩风心下一沉,唤上蔡宝光,出门一看,铺门外有不少奇怪的人来来去去。
这些人不是样貌奇怪,是眼神奇怪,总往刘家酒铺看。
返回屋中,程浩风对蔡宝光说:“是我大意了,秦家哪会这么容易不再怀疑我?交证物难,做其它事也难,连与我见过面的人都细查了啊。”
“他们对卢阿槐夫妇也怀疑了,接下来可咋办?”
程浩风想了想,让蔡宝光去探探那些人,看看对卢阿槐和藤姑有没有伤害,探明情况,再想办法看能否把证物带出。
蔡宝光出了门,东一荡西一晃闲耍,等瞧着有意跟踪他的人没那么多,再往金地巷走去。
金地巷便是连着土地庙的那条小巷,土地庙废弃后,金地巷的这一端被杂物堆积封堵,连着街道的那一端却还有几户贫苦人家住着。
蔡宝光穿过小巷,到了被封堵的地方,看看四下无人,跃身到了那杂物堆上。
踩在脏兮兮的杂物上,寻了个破柜子的木板挡在身前,悄悄朝土地庙那边看去。
天色将黑未黑,只见不少黑影在土地庙外走来走去。
蔡宝光想了想,估计是秦家探子知道卢阿槐和他们见了面,但还不清楚具体事项。
正要返回,又朝秦府那边看去,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他揉了揉眼睛,脸色变得更不好,他看到了刘小柳!
隔得远,天色又灰灰的,看不清人,但是刘小柳在他心中刻得太深,只凭模糊身影也可以认出刘小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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