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塔吉坦,程浩风嘱咐蔡宝华:“塔吉坦虽帮过我们几次,但终究不是一路人,可以合作,不可以太亲近。”
蔡宝华答应了,又叹着气不满地说:“这几天的事儿件件都好,只是有些话听得人火冒三丈,大爷大妈闲聊时传颂着别人,偏偏说起程叔公就说些……”
她说不出口,白回风好奇追问,程浩风摆手说:“没必要问,我猜得到是说些我又无能,又靠拍马屁结交强者的话,再过份些的还得说我与许多女子关系不清不楚。”
蔡宝华吐吐舌头,朝白回风耸耸肩。
怕惹他们心烦,又安慰程浩风:“程叔公,你咋都猜到了啊?百姓们也不了解,全是秦家的人和萧年找人搞鬼乱说。得找个机会,让百姓们了解实情,把程叔公的功绩夸耀夸耀。”
“这些事随他们去吧,不要再多生枝节。”程浩风理了理袍袖,端杯喝口茶再说:“事情办好,能有所得就行,虚名没必要计较。”
白回来也认同:“少些虚名还可以少些应酬,再说出过力的人都应当感谢,都应当爱戴,让他们多被百姓崇敬也好。修行之路,心境最为重要,每个人所适宜的境地不同,处于不适宜的境地会影响心境。”
看程浩风和白回风眉目含情相望轻笑,蔡宝华嘟嘟嘴又挠挠头。
“我听不懂你们说啥呢?我还是快把东西都送到山下,办我哥的婚事要紧。诶,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徐家娘子托我送给你们的东西。”
蔡宝华掏出两个小布包,分别递给程浩风和白回风。
打开一看,给程浩风的是一双鞋底纳得很密实的方口青布鞋,给白回风是一双藕色绣碧叶紫莲的绣花鞋。
白回风笑赞道:“做工真是精致,徐家娘子身体弱,还耗费心血给我们做鞋,辛苦她了。”
蔡宝华一边朝外走还一边叽叽喳喳道:“她说救命之恩难报,她又没有大能耐,只有尽力把鞋做得好看点。这还有人嫌鞋是一般布鞋,不是啥天蚕丝的布料呢。还说不该救徐家娘子,为区区一个妇人误了抓佘日茫和乌勺的时机。”
徐家娘子做了五双鞋,分别赠给萧年、黄璧书、凌若风和程浩风、白回风,萧年和黄璧书让侍从收下,没说什么,凌若风嫌弃布鞋。
他们三个人和程浩风与救徐家娘子直接相关,感谢而赠鞋,赠给白回风则只因短时间相处也很喜欢她。
听了蔡宝华所说,白回风和程浩风都知道认为徐家娘子不值得救的人是凌若风,但他们都没有议论此事,避谈凌若风。
蔡宝华已走远,程浩风还久久注视着那双青布鞋。
白回风问:“三师兄在想谁么?”
“哦。”程浩风这才回过神,收起布鞋包好放一旁,“这布鞋和我母亲做的鞋很像,她听说能为小儿子报仇,愿意交出所有粮食时,那眼神也像我母亲。我小时候有一次病重时,我母亲一样愿意用所有财产求大夫用好药。”
想起亡故多年的母亲,程浩风满脸悲意,白回风也有些悲意,可悲意中又有些羡慕之意:“有娘疼爱,真好。”
白回风母亲去世早,她的幼年记忆中母亲形象模糊,程浩风不知如何劝慰,鼻子微酸。
程母是他成年后才去世,不论怎么说他也比白回风享受的母爱多。
“有娘在的时候很好。”程浩风开动脑筋搜着办法,要不知不觉转到别的话题,“所有母亲都真的很好,不能说徐家娘子没用,评一个人有没有用,不能只看地位多高,钱财多少,功力多高,得看给人间带来多少温馨欢乐。”
笑着点点头,白回风给程浩风续了些茶水又说:“你敬重并帮助徐家娘子,是平等心看苍生,也是因为怀念母亲,更因想守护美好又弱小的生灵,不愿意看到他们成牺牲品吧?我有时候觉得这世间真不公平,尽是弱小的无辜者遭殃。”
程浩风以眼神表示认同,期待地注视着她,想听她再多说说。
白回风很少谈感想,想听她讲讲对世间万物是怎样的看法。
“一些恶势力要伤害生灵时不管无不无辜,只管能不能得到利益,只要被盯上,哪怕再谨慎小心,也难免被夺走利益。弱小被欺压,没做错也要被硬挑出错,只为了能名正言顺去欺压。就算是修行有成者也会因弱小不被重视,我娘法力不高,默默做很多好事,但没有神位,死后就没有谁祭奠崇奉。三师兄的娘是平常妇人,一生更如尘埃,走到生命的尽头就散落了,没有多少痕迹。可是她们的一生为别人做得多为自己做得少,就该让她们过得更有尊严些,敬畏生命本身而不是附带的身份。”
深有同感,程浩风与白回风含笑对视,睫毛一扇一扇地要掩饰掩不住的柔情蜜意。
白回风移开目光,故作平静地继续说感悟:“平凡善良的生命值得被珍视,各种最普通的生灵才是这世间生机勃勃的本源,要是只剩了强弱比拼,只争最强,没有琐碎烟火气息,那多无趣。”
轻烟袅袅,茶香淡淡,听着柔和悦耳的声音,程浩风抚平了心中愤懑,消除了一身疲惫,找到了贴心人。
程浩风做事全凭本心那么做了,为何那般做,没想这么透。
记得小时候看到有天灾,法师总说是民众有错,被上天惩罚才降灾,要向神灵献祭求原谅才可以免灾。
他那时就想学法术,想知道是不是凡人真有错才降灾?
学了法术,信了天地间有神灵,但还是不信凡人有错而降灾。
至今看不惯动不动宣扬凡人有罪,才会遭灾遭难的歪理邪说。
凡人很弱,当然抵挡不住天灾,但是天有异变,神灵法术也都抵挡不了吧?
要是凡人犯错会招灾,那就使劲犯错去招灾,各种天象异变把天庭都能给震塌。那么神仙得先自保,还免什么灾祸?
这样一来,神仙岂不得怕凡人去招灾?凡人还可制约神仙了,凡人反正拥有的极少了,豁出去了也不怕天灾。
可天灾真是如此招得来吗?
天灾要么是不可抗的天地变化,是阴阳轮转的规律,法力再高强也改不了,这是神仙也怕的。
改这种天灾,除非本是一片天地的主宰,所有天象都是自化天道而成。
还有一种天灾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比如两个用火的大神斗法,会造成打斗地域大旱。
这两种天灾都不是凡人做错什么,没必要求原谅。
连人祸也与一般的凡人有没有错无关,比如战争不是普通百姓挑起,但偏是他们承受了战乱之害。
毛老栓死了几个儿子,带着小孙子艰难过活,那些最初挑起战争的人,只顾了雄图霸业,有向他们一家人道过歉,有给他们一家赔偿吗?
程浩风没办法把自己置于高位去俯视众生,在他看来,那些说凡人有错的神灵,那些自诩保护了平民百姓的霸主,不过是高高在上的体面土匪,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夺走善良又弱小者的一切。
都说土地是某家的,或是某国的,可土地原本就是在那里,老农施肥拔草辛勤种庄稼收粮食,土地怎么不属于老农,怎么成了这个那个的地盘?
程浩风也懂世间如此,平时不抱怨,也不去拆穿,但心中却不接受。
普通百姓已过得苦,再去欺凌贬低,这般的事,他做不到。
他一向认为势力争斗,不该卷入普通百姓,可是偏偏普通百姓总成筹码,成挡箭牌和送死的蝼蚁。
和白回风谈论着,憋闷的心情畅快不少,程浩风总算从那些明争暗斗的折磨中缓过来。
夜色渐浓,门外传来一声兴奋高喊:“三师弟,我带了好酒,快弄点下酒菜!哼,回山上也不来看我,还得我来找你。”
“本来是想和大师兄聚聚的,因你正在闭关静修,怕损你修为,只有等你出关来聚。”
程浩风给马鸣风挪挪椅子,白回风也笑着和马鸣风打招呼。
“大师兄,三师兄一回来就想见你呢,下酒菜都备好,热一热就端来。”
白回风去吩咐仆妇备菜,又端了酒杯和碗筷到客堂。
摆放好后,再去厨房端菜。
看了看桌上菜品,马鸣风喜道:“酱肘子?还有猪耳朵、火腿、熏鸭、五香豆腐干和酥黄豆,嗯,全是我喜欢的下酒菜。”
开了酒坛,马鸣风给程浩风倒上酒,又给白回风倒了半杯:“七师妹,还有菜让他们端来就是,你也来喝一点。”
酒香溢满房内,三人谈笑欢饮,早春夜风中有寒意,可程浩风心中暖融融的。
喝得愉快,歇得有些迟,第二天日上三竿,程浩风才起床洗漱。
然后到览经堂中,准备静心看经文,刚坐下没多久,听得杂役去报知晁玄同,刘都送礼上山,已在云华观外。
刘都昨夜已到了山上,但带的随从多,物品多,不便再往上爬山,歇在仙客厅。
今天早晨只带了两个武艺好的侍卫,来回两趟搬东西到伏我峰。
云华观和伏我峰之间的深涧没点功夫过不去,刘都和两个侍卫也只能跳石汀自己过去,带不了物品。
要收礼,还得让杂役去把物品带进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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