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和蔼的语气,很慈爱的目光,萧太夫人并不是凶恶之相,可是随着她的到来,院内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她的步伐沉稳而有力,年老仍还强健,带的人又多,真的只是来接萧岁?
她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在场者心弦上,荡起许多猜想。
“真的都答应吗?我不贪求什么,我只是想陪着芷君,奶奶,求你帮我劝她留下。我怕她要是走了,我再也打听不到她的消息。”
萧岁苦求着,众人仔细听萧太夫人会怎么回答。
萧太夫人没有发怒,没有强要萧岁走,温和劝道:“岁儿,她要走,我们不要勉强她,我会让人劝她给你寄信的。就算她不和你联系,悄悄走了,我也会派人打听她去向。”
“那要是她故意躲着我,打听不到她的消息呢?”
萧太夫人的眉梢一挑,语气严厉了些:“岁儿,你心里只有她,没有家人朋友了吗?”
萧岁搓了搓手,低着头不说话。
萧太夫人又放缓语气道:“我们萧家虽不如以前了,打听一个人下落还是做得到,你放心,她躲着也有办法打听到,你不会和她断了联系。”
“可……可是我心里发慌,想一刻也不离开她……”
萧太夫人压着怒意,用所有的耐心劝道:“她心烦意乱,想要自己安静待着,你再缠着她,只会逼得她发狂,不如等她静下来想想。等她懂了你最好,你再去见她。”
萧岁抬眼看看祖母,祖母的样子不像说谎,又思索一番当下情势,深觉祖母有理。
“好吧,我回去等芷君,不烦她了。奶奶,一定要随时打探她的消息。”
萧太夫人笑了笑,让管家嬷嬷带萧岁先去骑马,催促他快回萧府。
然后,再礼貌笑着对扆彤焰说:“我两个孙儿都给扆盟主添麻烦了,请扆盟主原谅年儿和岁儿。我们离开后,还请不要再互相怨恨。”
扆彤焰没答话,扭开头,指挥盟众们快关门,吩咐完就径直往内走。
萧太夫人咬牙抿唇呆站着,而那些盟众还不等秦沐风和蔡莲君进门,已将门关紧。
秦沐风伸手要敲门,又缩回了手,失了魂般望着门。
蔡莲君强装不在意地笑笑:“他们行事就是任性,我会劝的。我一定把师妹带回玉真宫,让她重修正道,并管束好这些门徒。萧太夫人,此处已无事,请回吧。”
萧太夫人点点头,又厉声对萧作善说:“你也是糊涂了,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什么给岁儿下药,没有的事,那是岁儿年幼,心太实了,没有一点心眼才这样。以后不许再乱说,免得惹笑话。快回府。”
蔡莲君和秦沐风看着萧家人远去,心上大石头落地。
派手下查看萧家如何,得知他们已回萧府后,扆彤焰又劝林芷君休养两天再走。
院内,扆彤焰苦劝,盟众们也劝着,林芷君又确实需要休养,答应再留两天。
院外,蔡莲君和秦沐风不愿硬闯强行带走林芷君,只得轮换监视院内,等林芷君出来后再行动。
乌云已笼罩了半天,到正午时,暴风雨终于来临,蔡莲君在门口的廊檐下躲雨,秦沐风撑着伞围绕院墙走了一圈又一圈。
风太狂雨太大,小小油纸伞遮不了风雨,秦沐风衣衫湿透,他还是脚步不停。
他只有头部还没湿,撑伞何用?
他撑伞不是为了遮风挡雨,是重温绮丽旧梦。
林芷君与他刚互相表明爱意之时,总会向他提一些奇奇怪怪小要求。
“沐风,我给你画一幅画好不好?”
秦沐风不假思索就答应,还帮林芷君把纸笔颜料都备好了,又端坐椅子上,等她来画。
她捏着笔,歪头盯他许久,迟迟不动笔。
想着想着,又咬着笔秆思索一会儿,再提要求:“不要这样板板正正坐着的画,没有美感,你撑伞在雨中漫步最清雅俊秀,来,到呼咏瀑布那里去。快来。”
林芷君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伞,让他去瀑布旁来回走,以瀑布飞溅的水珠为雨,来一场雨中漫步。
走啊走,从日出东方走到日落西山,林芷君画一张,又撕一张,到最后一张也没画好。
“气煞我也!唉,总是画不出神韵……”
林芷君懊丧坐在青石上,双手托腮叹气。
秦沐风走到她旁边轻声说:“可以让沈师妹来画,她擅长丹青描绘。”
沈竹君写的字只略逊于程浩风,绘画在羲明山门人弟子中是第一。
林芷君嘟嘟嘴,又低头含羞说:“她只画得出人像,画不出心意。”
秦沐风眼睛微湿,移伞遮住她,语声微颤发涩,语气却诚恳:“既是心意,那也不必寄托于画,我天天陪着你,懂你的心意,我的心意也尽展露于你。心意相通,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永不相负,沐风,你要记得……”
林芷君没说完的话被吞了,至于是被什么吞的,伞遮挡了两人,连呼咏瀑布的水也没看清。
那把伞就是这把伞,秦沐风把伞收在袖里乾坤中,不舍得放在杂物房里。
当时之事让此时的秦沐风唇角带笑,不知未来何去何从但至少曾经甜蜜过。
他撑伞而行,林芷君在阁楼上望着他。
雨雾漫漫,看不清人,只有隐约修长身影,梅子黄的伞面上所画几枝翠竹,却被雨水浸得更鲜明。
伞上竹枝摇,身影如竹在风雨中,单薄纤瘦欲折而又倔犟挺立。
林芷君望了他许久,手指用力拍了拍栏杆,眼神坚毅做了一个决定。
傍晚时雨停了,在萧府中软床上睡了半天的萧岁打着呵欠醒来。
这几天的变乱让他身累心也累,中午时一到家,他倒头就睡,也不和家里人说话。
睡得正迷糊,火腿鲜笋汤和五香鸡卷的味道钻入鼻中。
他鼻翼抽动嗅着香味,正饿了,半睡半醒咂巴咂巴嘴。
又想吃又想睡,他懒得睁开眼睛,又有筷子敲瓷盘的声音响起,不想醒也醒了。
睁眼一看,是萧年坐在小桌旁,含笑敲盘,两个小厮侍立一旁。
瞟几眼桌上摆着的酒菜,萧岁冷哼一声,慢慢下床穿鞋走到桌边。
“八哥,你……呵你又来诓我干蠢事啊?”
“我从没有骗过你,有些事暂时隐瞒也是为你考虑。要诓你的人是祖母,不是我。”
萧岁翻个白眼,暗下决心再也不听他诓骗。
“你不信我?”萧年偏头笑了两声,就算他要做的事已受挫败,从最开始的郁愤恼怒中缓过来后,他又很快恢复俊朗儒雅。
“信不信又怎么样?反正我已经干了蠢事,你得意了吧?”
萧年摇头轻叹,招呼萧岁快吃菜。
两人不再说话,只有细微咀嚼声在响。
一会儿后,一个小厮低声问萧年:“八公子,太夫人要十六公子不许出府,你怎么还不给门房的人下令?迟了要是有差错咋办?”
萧年朝小厮摆摆手,让他别管。
他们声音小,萧岁可都听清了,他愣住,一截鲜笋还在嘴边吊着,忘了嚼。
“十六弟,不要担心,祖母不要你出门,我会帮你。”
萧岁快速咽下食物,着急说道:“你又说谎!奶奶怎么可能不让我出门?我还要见芷君的!”
“你真以为你是祖母的心尖肉啊?她再怎么溺爱你,也不能坏了规矩。答应你呢,只是为了哄你回来。”
萧岁咬着牙使劲摇头,眉头皱紧。
萧年又说:“你不相信我,那让善老爹来讲讲实情。”
让小厮传来萧作善,萧岁急切询问祖母的安排。
萧作善为难地扯扯衣襟,他再三催问,才告诉他:“太夫人让我们盯紧你,断了你和那魔女的联系。”
“奶奶为什么要这样?不,不可能!”萧岁气得把筷子重重扔到桌上,“我不信你们,我要去问奶奶。”
“别去!我们讲了实话,你去是想让我们挨罚呀?”
萧年拉住他,再把他外衣扯开,让小厮拿件小厮穿的衣服来。
“你不信?带你去偷听。让你听听祖母亲口所说,你总要信的。”
萧岁换上小厮衣服,麻木跟着萧作善到了萧太夫人平常喝茶的一间小厅外。
厅内,萧太夫人正和管家嬷嬷聊些闲话,这管家嬷嬷是萧太夫人的陪嫁丫鬟,也是萧作善的妻子,萧家晚辈都称她“善老姨”。
萧太夫人满脸忧愁,与外人所见威严优雅形象不同,此时她憔悴又哀怨,如一个普通老妇絮叨:“这个岁儿,简直色迷心窍,再不管严一点儿,以后怎么得了?萧年也不顾大局,闹来闹去也不知道闹个什么?萧家如今这样全靠我强撑体面,再闹事惹出祸来,撑都撑不下去了!”
善老姨给萧太夫人递上一碟冰镇梨片,安静听着。
待她接过去,再垂下两手低声问:“太夫人,你对十六公子寄予厚望,咋不把这些话说给他听,要哄着他呢?他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再吵着要去见那魔女?”
“怪我以前太惯着他了,有些事他受不住。”萧太夫人说着打算,“我要是命令下人将他强行带走,怕他寻死,或是气得心窍不通疯了。只有先稳住他,等过两天再严令他不许出门半步,不见面不通音信久了,就慢慢断了对那魔女的念想。”
萧岁的脸红了,红得泛起乌紫色,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时候被萧作善拉回房间的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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