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痛,虞老夫人痛醒好几次,即便是看着像睡着了,实际上算是痛晕了过去。
知秋不敢在屋子里面哭,就在廊下哭的双眼肿红。
虞疏晚将一件披风递给她,知秋颤抖着声音,
“……老夫人从小就是豪爽的性格,奴婢跟着老夫人的时候,她已经去战场上好些次了。
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当初生侯爷的时候老夫人痛了一天一夜也没有叫一声痛。
她向来最是忍痛,可如今便就是在梦中也因疼痛而落泪……
为何如此,为何如此?”
像是在问虞疏晚,又像是在自己问自己。
知乎将一张纸条递给虞疏晚,
“这是我在老夫人未看完的书中发现的,奴婢不明白,明明老夫人对她也不差,巴心巴肝,怎就落得如此下场?”
虞疏晚接过字条,只是平静的看着。
她整个人都在一片阴影之中,一言不发。
知秋喃喃开口,
“奴婢也不明白,为何老夫人明知是她,还要去赴约……”
“知秋姑姑,这儿有我守着,你先回去歇着吧。”
虞疏晚的一半脸在月色下显得越发清明,另一半张脸被阴影分割开,看不清神色如何。
知秋摇头,
“奴婢要守着老夫人……”
“有我。”
虞疏晚的声音依旧平静,似乎没有因为刚才知秋的话有半点波动。
春婵恰好过来,同样红着眼睛,劝着知秋先离开,
“小姐心里不会比你好受,咱们就先去把自己的身子养好,等到出力的时候才能够出力。
在这干守着,若小姐累了你也病倒了又怎么办?”
知秋有些动摇,春婵揉了揉眼睛,转过头对虞疏晚跪了下来:
“小姐,若是有朝一日您能够亲手报仇,还请捎上我们姐妹二人。”
虞疏晚的眼珠动了动,却点了点头,
“回去吧。”
知秋被半拉扯着离开,整个院子只剩下了虞疏晚一人。
她垂下眸子看着手上的字条,想起方才知秋的问话,自嘲一笑。
祖母为何要去赴约?
明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却依旧单刀赴会……是因为祖母想要为自己除掉障碍。
之前的事情祖母都可以一忍再忍,是自己不该将京城里的事说给祖母听,让祖母心切。
祖母年轻的时候身手不错,如今也才五十多岁,对付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小女子的确简单。
可祖母低估了虞归晚的盘算。
虞归晚绝不会在挑衅的时候忘记给自己留退路。
一直如此。
所以祖母才着了她的道,出了事。
这一切说到底,还是因为她。
纸条被紧紧攥在手中,分明轻若无物,可虞疏晚却只觉得宛若千斤重。
苦心从屋子里面悄声走出,
“柳大夫说暂时还不能够点熏香,我就找了一些止疼的药给老夫人用了,此刻好了许多。”
虞疏晚低低地应了一声,苦心忍不住开口,
“如今虞归晚重新回到了侯府,又是二皇子的救命恩人,小姐怕是不能够快意恩仇,还像从前那般一样直接打上门去。
任何事情都要真凭实据,咱们手上的证据也不足以将虞归晚扭送官府……
小姐,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办?”
她从未见过虞疏晚这样过于冷静的模样。
从前虞疏晚或生气或高兴,都是鲜活的,情绪写在脸上,能让人感觉到她的生气。
可现在的虞疏晚看着冷静,似乎沉稳很多,可却更叫人心里害怕,整个人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
“是啊,光凭着我和祖母所言,又有谁会相信祖母的伤势是虞归晚所为。”
半晌,虞疏晚淡淡开口,
“好在我从未想过报官。”
“可是你现在也不能随意动她,您跟太子殿下之间已经生了嫌隙,若是你现在动虞归晚,只怕二皇子不会放过您。”
苦心看向她,
“小姐,您不是和乐嘉公主相识吗?
为何不让她帮帮咱们?”
“祖母已经受到伤害了,我再把自己身边的人拉进来,又有什么意义?”
苦心皱眉,
“可乐嘉公主毕竟是公主,虞归晚应该没有这样大的胆子会动公主吧?”
一个异世而来的人,跟她说什么胆子。
在虞归晚的眼睛里面,他们应该都只是一群不重要的人。
按照她的话来说,他们只是她攻略男主的辅助工具人而已。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虞疏晚道:
“我自有打算。”
若真是在明面上去找虞归晚的晦气,岂不是太过便宜她了?
苦心见无法说动虞疏晚,在虞疏晚的手上又放了一个暖炉,
“这是刚才奴婢在屋子里面弄好的暖炉,小姐不如先回屋子里面吧,外面太冷,到时候若是生了风寒病倒了还不是小人欢喜?”
不等疏晚开口,就像一大块人影往着这边走来。
苦心一下子警惕起来,可很快就看清楚了对方是谁。
“柳大夫?”
苦心目光落在了柳婉儿手上提着的那一大块儿东西上面,说话也有些不大利索,
“这个是……侯爷?”
虞疏晚站起身子开口道:
“你在这守着祖母,我去去就回。”
柳婉儿够着脖子往屋子看了看,
“那我给你丢去远一点的地方,你放心,没有我的解药他动不了的。”
主动将人给带到一处偏僻的院落,柳婉儿这才忐忑不安的凑近虞疏晚,
“我知晓我说这些话你可能不爱听,可我得说。
你身子不宜大动肝火,若是晕过去了,慕时安又得找我的事儿……”
见虞疏晚不说话,柳婉儿吐了吐舌头,悻悻的离开。
走之前,柳婉儿这才解开了虞方屹的哑穴。
刚才这虞方屹吵的太厉害了些,她把人从马上丢下去两次,打了三次,这才想起来是可以给对方哑穴点上的。
此刻一解开,虞方屹就前所未有的愤怒,
“让人将自己的父亲绑到这种地方,你如今是越发能耐!
从前我只觉亏欠于你,想着能够弥补你,可你都做了些什么?
现在给我解药,立刻!”
“骂完了吗?”
虞疏晚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只是拨弄着暖炉上的小流苏。
看见虞疏晚这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虞方屹心中的怒气越发茂盛,
“骂你?
如今就算是骂你,我也只觉得脏了我的嘴!
从前我觉得你母亲说话不中听,她的确偏心,可人的心生来就是偏的。
是归晚在我们的身边待了十四年,我们多念念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你不分青红皂白非要和归晚争个你死我活。
她明明不愿跟你争,处处让步,你却逼得她无路可退!
虞疏晚,你总是一副所有人都欠了你的样子,可难道不是都在尽力弥补你吗?”
虞方屹现在的情绪有些失控,四肢无法动弹的慌张感让他更加口不择言,
“可你一直将所有人都在往外推,然后一切事情都成了别人的错!”
“所以呢?
我应该反思自己,为何一生下来就被人调包,被拉去做一个随时可能被打死卖掉的人贩子的女儿?”
虞疏晚的脸上没什么情绪波动,她眼中的凉意让虞方屹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虞疏晚闭了闭眼睛,
“我今日不想跟你扯这些。”
从前为这些事情虞疏晚说过不止一两次,当时心里头也期盼着,能有人对自己那些遭遇做出一些让她至少觉得回来是好事的反应。
可后来她又觉得,这些事情她即便是天天挂在嘴边,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会说她不够有度量。
事情的矛头指向的还是她。
不是因为怕了那些流言蜚语而不想再提,仅仅是因为无趣。
如今,虞方屹又跟自己扯起这些无趣的事情,可见他自己心里也清楚那些事情本就不公。
虞方屹有些不耐烦,
“有什么你说就是,何必故弄玄虚?”
“虞归晚对你很重要吗?”
没想到虞疏晚问的是这个问题,虞方屹先是有些愣住,随即反应过来虞疏晚这是还在耍小孩子性子。
他面色稍缓,
“你是我的亲生骨肉,就算再不是东西,那也是我的亲生骨肉。”
“虞归晚对你,很重要吗?”
虞疏晚并没有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有半分的波动,只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虞方屹不明所以,脸色有些黑沉,
“她也是我的女儿……”
“好。”
虞疏晚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你的母亲差点被你的女儿杀死,即便如此你也觉得她对你很重要吗?”
虞方屹皱起眉头,
“那是从前的事情,归晚说过,那日她饮了酒。”
“别把什么过错都推在酒上,她要真是喝醉了酒分不清人,怎么不对你动手,不对我动手?”
虞疏晚走上前,伸出手掐着虞方屹的下巴,眼神冷寂,
“侯爷,在你满心满眼信任着你的女儿的时候,你的母亲被你的女儿挖去了一只眼睛,毁了半边面容,断了一双腿。
你可知情?”
“这不可能!”
虞方屹下意识的反驳。
虞疏晚却面无表情的从袖子里面拿出一把匕首,虞方屹面色一变,
“你想要做什么?!”
“你放心,你到底是我的父亲,我不会杀了你。”
她扯开虞方屹的上衣,毫不犹豫将匕首插入他的心口。
虞方屹愕然。
他张着嘴,虞疏晚顺手丢了一颗药丸进去,自己则是专心致志的低着头接着所谓的心头血。
心头血有两处可取。
一个是心口,可容易死人,并无多少人敢如此做。
另一个,是从自己的中指或是手腕处放血。
偏偏虞疏晚就是不想要让虞方屹好过。
“侯爷放心,我的手法很稳,你不会死。
祖母如今受伤在床,听说若是至亲之人心头血做药引,或许能好的快一些。
你作为祖母的儿子,也理应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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