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虞疏晚这才垂下眸子看向自己手上被血迹渗透的白色纱布,若有所思,将可心叫了起来又交代了一番。
可心瞪大了眼睛,
“这样的事情,咱们要不然告诉老夫人或者侯爷吧,明日可是你人生中的大日子,怎么能这样糟蹋了?”
“正因为是大日子,才该做出这样的决定。”
虞疏晚握了握掌心,
“这么久了,也该有个交代了。”
可心不明白虞疏晚所说的交代是什么,几番想要劝阻,可见虞疏晚坚定,只好叹了口气下去准备了。
及笄宴准备的早,可也拦不住虞老夫人和知秋她们一大早的热情。
天色微微亮,虞疏晚便就整个人被从被子里给挖了出来。
她甚至连眼睛都没能睁开,就听见了虞老夫人碎碎念,
“……咱们疏晚的脸好看,发髻不要梳寻常姑娘的那种,显得太朴素,配不上疏晚的容貌。
我之前让你们准备的那些头面呢?
……耳坠子用这个,香粉也换一个……”
这简直比虞疏晚第一次盛装打扮的时候还要隆重。
一阵折腾下来,虞疏晚迷迷糊糊的看镜子里面的自己,都有些快要认不出来里面的人是自己了。
明眸皓齿,容色艳丽,娇嫩如初晨的花骨朵儿,叫人欲罢不能。
上一世这个时候的自己早已枯萎。
她都快不记得那个时候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虞疏晚的精神稍微好了一些,想要伸手触碰一下自己的脸,又怕弄花了妆容,少见的带着种小心翼翼。
见虞疏晚身子僵硬,几人忍不住噗嗤一笑。
“小姐从前都是飒爽利落的模样,难得还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模样,瞧着还真有几分小姑娘的娇羞。”
被调笑的有些不好意思,虞疏晚看向虞老夫人,
“祖母……”
虞老夫人笑着摇摇头,眼中落寞,
“咱们疏晚就是小姑娘。
及笄了,怕是也要留不住家中了。”
虞疏晚哭笑不得,
“我让祖母帮着我说她们两句,您怎么还伤感起来?”
虞老夫人摇摇头,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
“往后你也是一个大姑娘了。”
虞疏晚看着她,虞老夫人招来知秋,
“推我出去走走吧。”
说完,她看着虞疏晚,压低了声音,
“你父亲……在外面,你若是见他,就见一面吧,若是不愿意……那就罢了。”
猝不及防听见虞方屹的消息,虞疏晚刚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虽然这段日子虞疏晚一直在克制着自己跟虞方屹接触,可有时候闲下来,还是会忍不住的纠结那些糊涂往事。
她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虞方屹。
毕竟不管他们有任何苦衷,那些伤害都是实打实的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因为他们而得到的苦难,上一世之死,也从未就此抵消。
见虞疏晚的面色冷淡下来,虞老夫人只是无声的叹息一声,便就给知秋使了个眼色,屋子里面的人很快全部都退下只剩下了虞疏晚一人。
屋子里的陈设都是虞方屹亲自布置的,因为及笄的事儿,管家这些日子也送来了不少的好东西,整个屋子比起当初虞归晚的闺房,华丽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进来就可以感受到布置的人用心程度的地方。
即便是刻意的忽略,可虞疏晚此刻也不免升起一丝烦躁。
早晚这些话都得说清楚,她实在没有继续磨叽下去的必要。
深吸一口气打开门,门外安安静静的,只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院子中,不知道是站了多久,就连他的肩头和发上都落了雪。
话在嘴边,虞疏晚却又不知该怎样说出,末了,转过身,
“侯爷是打算用苦肉计来让我心中有愧吗?”
“我没有那个意思……”
“进来吧。”
虞疏晚打断了他的话,自顾自在木案前坐下。
虞方屹小心翼翼坐在了她的面前。
似乎一晃神,虞疏晚就从当初那个瘦小的、几乎一阵风都能吹跑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像是见风长,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在虞疏晚的成长中付出了什么。
责骂,不信任,还是所有的恶意?
“虞归晚的事情,你祖母应当已经告诉你了……”
虞方屹显得有些紧张,
“我并没有想要开脱,我知道我们即便被蛊惑,可也实实在在给你造成了伤害。
我愧对于你,也愧对于你母亲。
我没能保护好你们,才让我们一家行至陌路。
今日是你的大日子,过了今日,我已经同皇上交出了所有兵权,最多一个月,就会离开京城。
兴许会回来,兴许……就不回来了。
我们相处的日子本就短暂,能不能……能不能原谅父亲,陪父亲……再走这最后的一段时日?”
他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颤抖,眼中更是不知何时隐约动着泪光。
虞疏晚沉默的看着面前的杯盏,里面的茶水热气一点点氤氲开,将她上一世的所有痛给浸染显现。
“侯爷,我已经还了你一条命了。”
许久,虞疏晚才淡淡的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虞方屹的身子一颤,闭上眼紧紧用手指扣着桌面,似乎是忍耐着巨大的情绪。
许久之后,虞方屹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惨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
“这怪我。”
他好像一瞬之间老了许多岁,声音也低落下来,
“今日为你选的簪发夫人是京城里头颇有名望的夫人,她簪过许多女子,往后你也能够如其他女子一般,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你不必说这些话,反倒像是生离死别。”
虞疏晚看向他,
“我没有办法原谅你们,是因为我受过的所有的苦,让我根本无法坦然与你们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相处。
可血缘在这儿,只能说,我与侯爷没有父女的情分。
这些东西强求不来。”
就像是上一世一般,她也求不来任何人的垂怜。
虞方屹还想要说什么,可是唇嗫嚅,最后化作了红着的眼眶,
“好。”
他心里面清楚,自己应的这一声好,是默认了虞疏晚的话,同样,也默认了他们之间没有家人的情分。
从此以后,疏晚只是疏晚,不再是他的女儿了。
虞疏晚微微点头,
“此次及笄礼,劳烦侯爷费心了。”
能够心平气和的和他们说话,已经是虞疏晚的极限,再多的,虞疏晚自己也不敢再想象。
“是我应该的。”
虞方屹勉强站起身来,对着虞疏晚露出一个笑,
“我知道你刚才的意思,可终其一生,人总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负责。
至少,往后也给我一个可以赎罪的机会吧。”
虞疏晚只是用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虞方屹。
虞方屹忽然就有了几分害怕,抢在虞疏晚开口之前仓皇一笑,
“瞧我说的这是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哪有因为债主和欠债人之间关系而不还债了呢?
我就先不拉着你说了,我让小厨房给你准备了一些吃的,今日礼节繁多,你总得先垫一垫肚子,放心,都是一些不会脏了妆容的吃食。”
像是落荒而逃,虞方屹的脚下踉跄,很快就连背影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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