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将罗玲玲的躯壳封印在冰棺之中,而后从长计议,慢慢找寻着一具新的躯壳。

    并且还要找到让罗玲玲失去记忆的方法。

    因为他作为罗玲玲的父亲,当然比任何人都清楚罗玲玲一旦醒来,知晓这一切,会与他一刀两断。

    鱼和熊掌他都要兼得。

    这世上事,他偏要两全。

    方才造就了今日的局面。

    “罗封,很抱歉。”楚月垂着眼皮,冷冷淡淡地道:“我的身体,并不能让她活过来,你或许被人利用了,或许是自己固执钻进了死胡同就再也出不来。但,我碰过她那长满风铃花的身体,以你这样的方法,是无法让她涅槃重生的。”

    “不可能!”

    罗封似若疯了,歇斯底里地喊道。

    这是他今日,头一次失态。

    “绝不可能。”罗封咬着牙说。

    “她不愿醒来,你用再多的方法都没有用。”

    “她的灵魂、元神,早已放弃了跟风铃花的对抗,你知道吗?”

    “哪怕她未曾苏醒,她失去了自由,她如尸肉,开着美丽的风铃花,躺在冰冷的棺木。”

    “她不会让你得逞的,故而,她用尽全力,把自己的灵魂、元神喂给风铃花,去滋养风铃花啊。”

    楚月红着眼睛,攥紧了双拳。

    她抱过母亲的身体。

    又在后面遇到了母亲的残魂状态。

    方才清醒过来。

    那一具风铃花的躯壳,早已经没有了元神。

    “罗封!”

    楚月俯身,纤长白皙的双手宛若钢铁般的劲道,猛地攥紧了罗封的衣襟。

    稍稍一个用力,便把罗封提起,略微悬空了几分。

    罗封枯老的面孔苍白无血色,整个人,像是丢掉了魂儿,一动不动,如死鱼耷拉。

    “你该知道,她有多么痛恨风铃花的存在,她恨下毒的背后之人。”

    “风铃花牵扯到界面压制,她害怕界面压制会伤害到海神界的百姓。”

    “但比起这,她更厌恶再见到你,厌恶你这样的父亲。”

    “故而,她情愿把元神和灵魂亲自喂给自己最讨厌的风铃花,也不愿意你用这样恶心的方式,让她得到新生。你是在害了她,你是在把一个纯良正直的人逼疯,她原是一身白,你偏要给她泼墨弄黑,哪怕她按照你的章法得以新生且顺利失去了记忆,但你可知道,她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发黑的自己,那是她最不想成为的人,却不得不成为。罗封,你没有心,你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的感情,却不肯聆听她的心声。她最后一段日子,分明还可以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活着,她分明还有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给这个世界,给这个时代,留下一点属于她的痕迹。但都被你剥夺了,为此,你让她提前接触死亡和深渊,你让她广袤自由的世界成为了四四方方条条框框般的棺木。罗封!你就是这样当父亲的吗?这就是你的道吗?这当真是你想做的事吗?”

    “她现下和风铃花融为一体了,不可分割了,你猜她想做什么?”

    “她这样的人,允许伤害界面压制的存在吗?”

    “她想成为风铃花的一部分,然后靠自己的意念,去战胜去毁灭掉风铃花。”

    “而你,你在做什么啊?!”

    “若是可以选择,她情愿投胎到任何一个家里,都不会在你罗家,成为你罗封的女儿!”

    楚月死死地攥着罗封的衣襟,因着用力过猛,罗封近乎窒息,像是一滩烂泥在楚月的手中。

    低沉的暴喝之声宛若闷雷般响起。

    一声声,无不是在拷打质问着罗封。

    像是锋利的钢刀,朝着罗封的心脏之上刺去,疼到他近乎抽搐。

    “殿下。”

    罗封说:“那把天青色的伞,能给我,看看吗?”

    那是玲玲啊。

    他好久没有看到玲玲了。

    他还想再看一眼。

    或许——

    一条路走到黑的过程之中,他也曾后悔过。

    若不然的话,玲玲还能多活在世上一段日子。

    或许会陪他好好吃长一顿饭。

    多走一段路。

    然后再在安静之中,轰轰烈烈地死去。

    但,开工哪有回头箭。

    玲玲。

    阿爹回不了头了啊。

    这条路,只能走到黑。

    因为,阿爹还想,再看看你。

    ……

    楚月的精神力不曾动,那把天青色的伞,来到了罗封的面前,高悬在空中。

    他记得,玲玲生前,执同色的油纸伞,行走在云都的街巷。

    女儿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忧郁悲伤的气质,好似自打孩提时就有了。

    因为,她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的双眼里,总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深沉,仿佛经历了很多年的沧海桑田。

    “玲玲。”

    罗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罗文清记得。

    父亲这样的笑容,还是罗玲玲生前才有的。

    父亲总是对阿姐不一样。

    罗封朝着油纸伞的方向深处了手。

    “轰!”

    油纸伞自燃起了火焰。

    “不……玲玲……不……啊!!”

    罗封瞪大了眼睛,血色的泪珠,簌簌地往下流。

    他多想握住这把油纸伞。

    多想回到旧时光,带着女儿走街窜巷。

    对着襁褓里的孩子摇着拨浪鼓。

    白色瓷娃娃一样的孩子,不会笑,只会看着那拨浪鼓出神。

    当有人好奇:玲儿倒是有趣,像是个小大人,都不知笑呢。

    襁褓内的罗玲玲,便只得扯着唇展露出个敷衍的笑容,逗得满屋子的人都笑了。

    罗封机敏地观察到,他的女儿无声地叹息,颇具无奈,反倒显得这一堆成年的大人可笑幼稚了。

    他亲自迎到这个世上的孩子,而今情愿自燃,都不想面对他这个父亲。

    “玲玲!”

    罗封扯着嗓子喊。

    烈火燃烧油纸伞,连灰烬都不剩。

    天青色的火种,悄然间,烙印在了楚月的血脉深处。

    这是她留给孩子的又一个礼物。

    会在很多年后,被她的故人发觉。

    楚月眼眶湿润。

    母亲的爱,润物细无声,却又如高山般的深沉。

    她多想回到回不去的旧时候,拥抱一下孤立无援,不被父亲理解的母亲。

    去看一看母亲在的秋天。

    她们母女俩不该总是错过。

    不该总是遗憾在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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