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住在王府。”我率先反对:“萧牧野,休书是你亲手写的,你别忘了,我不是什么主母。”

    他系纱布的手一顿,表情未动,又跟无数人一样继续:“由不得你,你想想你忤逆我的后果。”

    偏执的,一意孤行的萧牧野。

    看起来是可怕的。

    我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

    但是他为了赎自己的罪,执意要将一切伪装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让我觉得可笑。

    “你果然——没死。”孟冬宁朝我露出惊恐的表情,“你没死!”

    她也许也想不通,为什么沈妙缇到最后还能回来,而她却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她没死,你应该觉得幸运,否则就不是侍奉主母这样简单要求。”

    萧牧野绑好了纱布,从地上站起来,低睨着孟冬宁:“死最不值钱,本王不会让你死这么快。”

    说完他拉起我,离开前院,往曾经的主院去。

    时隔一年,四周围的景致居然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

    那些梦中被清楚的花草,被挖掉的海棠树,破败和杂草横生的主院,都依旧有着昨日之姿。

    只是牡丹是新栽的,梅树抽的条并不茂密,石榴树也不是我曾经的那颗。

    但海棠花树下的小池塘已经盛着碧绿的水,上面漂浮着秋日衰败的荷叶,几缕残枝下,好几尾小鱼游来游去。

    萧牧野好像致力于将主院恢复成一切都尚未发生前的模样。

    自欺欺人,也企图骗我。

    我挣开手,停在主院的院门外,不想进去:“我不住这里。”

    萧牧野也停下来,他就如同完全没有听我在说什么似的:“是不是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妥协的意味:“是喵喵,可惜喵喵的毛发太特殊,我还没找到一样的,你再等等好不好?”

    一夜未眠,再加上变动太多,让我从身到心感到疲惫。

    “萧牧野,你就算让喵喵活过来,也不能代表任何。”

    “我觉得可以,”萧牧野打断我:“反正现在的赢家是我,我可以做任何事,妙妙,等这阵子风波过去,我安排好其他的事,你如果实在不愿意待在京都,我们去别的地方。”

    去哪里?

    他的语气轻快到好像他想带我去哪里,我都一定会服从一样。

    “萧牧野,你想对太子做什么?”

    “我不想对他做什么,他对你有私心,你觉得他可靠,是因为他的真面目根本不像你想的那样,如果他是甘于平庸的人,这些年早就被人弄死无数次了。”

    我不想听这些:“你到底在说什么!”

    “进去看看吧,”萧牧野不说了,转移了话题:“你的那些医书我都命人好好料理着,给你重新辟出一个书房,以后你就不用迁就在小厢房里,好不好?”

    医书那些医书。

    “我不要。”我拒绝他:“当初看医书,是因为你身子总也不好,我就想多研习一点,现在你觉得还有意义吗?”

    我觉得他可笑,又指了指那方小池塘:“当初那只小金鱼已经死了,骨头就烂在海棠花树下,我亲手埋的,还有这个秋千,我无数次夜半不能寐,坐在这等你回家。”

    有点说不下去,因为我现在说这些,翻旧账,就好像是一个喋喋不休的怨妇,在讨债。

    可是又忍不住想说。

    因为当初我对萧牧野掏心掏肺,从未辜负任何,该为他做的我都做过。

    “尤其是刚刚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你因为孟冬宁的事情跟我闹别扭,总不回府,回来也宿在偏院里,我很想跟你说我怀孕了,但又总是见不到你。”

    那时候连述之于口的机会都没有,我等啊等,盼啊盼,盼来一个死局。

    萧牧野又露出那种茫然受伤的表情。

    面如死灰。

    “也是有过好时候的,你母亲刚去世的时候,灵堂里跪着的至亲只有我和你,那时候你握着我的手,说偌大王府,以后就剩我们两个。”

    那时候是真正的依偎取暖,我想着只要没有意外,将来年老,如果萧牧野先走,我拼着也要陪在他身边的,因为不舍让他自己一个人。

    但我没有等到那一天。

    现在我能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些话,不是因为我释怀了,而是觉得过往的伤害好像不能像从前那样轻易击溃我。

    因为有陆凝也。

    是他教会我,真正相爱的人相濡以沫,而不是萧牧野这样只想从我身上汲暖。

    这是雏鸟情节。

    我的视线一晃,看见主屋的檐廊下,摆放着当初我用心准备的那张小婴儿床。

    它静静地摆放在那里,不知摆了多久。

    “如果真的有轮回,孩子应该投胎去更好的人家了吧。”

    我声音微涩,无论过去多久还是会对这个缘分浅薄的孩子感到心痛。

    那是我实实在在对萧牧野的感情,他的夭折就代表了我跟萧牧野的开始就是错的。

    “其实我现在没有很恨你了,”我看向萧牧野的脸:“我父亲母亲的死,跟你干系不大,你只是事件中的一味发酵剂,但我和你之间的所有,你确实是刽子手。”

    “所以萧牧野,你怎么敢让我回这个地方住呢?”

    他脸色煞白。

    我不是想要质问他,但他那些想要当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刻意塑造过往如昨的行为,在我看来很可笑。

    “你不恨我了。”他喃喃了这一句。

    又接着说:“不恨了就代表完全不在乎,你完全从曾经剥离出来,这比恨不得我死还要可怕。”

    原来他知道。

    对一个人最深的惩罚,不是我恨你,不是我想要你的命。

    而是不恨了,不在乎,不会被影响分毫。

    那代表淡忘,代表伤痛被愈合,代表他一点都没有分量。

    “所以你不要再做这些事,我们之间早就不可能,萧牧野,我已经不是当初围着你转的沈妙缇,这个王府也不会再需要我。”

    “不。”

    萧牧野突然摇头,他的眼睛很红,抓过我的肩膀,而后有些神经质地笑了。

    “妙妙,你听过南梁那个用蛊出神入化,能纂改人记忆的那位蛊师神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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