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看过来,一身白衣的青年目光似乎顿了一瞬,而后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

    “哇哇哇,他他他是神仙吗?”白芍在我耳边嚷。

    清河镇上的人,别说女人,就是男人也少有出门,面对州郡下来的,自然都有几分好奇。

    方才踩水的时候湿了裙摆一角,我提了提,踱步过去,才发现这人很高,赶上以往的陆凝也和萧牧野,但身量要瘦弱一些,是被保护的很好的世家公子。

    “你是戚许?”

    戚许又是一个拱手:“你是沈姑娘?”

    “不用客气,叫妙缇就好。”我淡淡一笑:“没想到先生这么早。”

    戚许身上有股儒雅气,跟戚家商贾之家的气韵倒是不怎么相称,妥妥是个读书人。

    我知道戚许,除了让罗隽查过之外,戚家本身在清溪也算闻名。

    戚家的生意铺的大,清溪没有不知道他家胭脂卖得好的。

    只可惜,戚老爷只得一子,却半分没有继承家业的志向。

    不想做生意也不想当官,就爱读书,学识渊博,听闻戚夫人没少哭闹上吊,却也拿这个宝贝儿子没办法。

    “我昨夜歇在镇子上,”戚许搓了一把掌心,看了我几眼:“没打扰姑娘吧?”

    “倒是不打扰,可是先生,学堂还未收拾妥当呢。”白芍挤过来,一眼不眨地盯着戚许看。

    “啊——那我,我也能帮一帮,听闻沈、妙缇姑娘这次兴办的学堂与寻常的不同,戚许好奇,就想先来看看。”

    白芍笑的像一朵盛开的紫鸢花:“你用膳了吗?吃完早膳我就带你去,姑娘说了我们学堂专收女学生,我也要去哦!”

    说这话的时候白芍难掩得意,一边揣着手的罗隽不屑地哼哧了一声:“大字不识,还挺骄傲。”

    声音不小,惹得白芍追上去撒了泼。

    两个小的跑走了,戚许才颇为忧心忡忡地问我:“女私塾?”

    我点点头:“只收女学生。”

    “不是没人提出过,但是妙缇姑娘,女子无才便是德,是刻在男人心底的烙印,现如今当官的是男人,乡镇户绅也是男人,若是女人脱离掌控,便会激起反抗。”

    戚许看着文质彬彬,寡言少语的样子,没想到也能一口气说出一长串的话。

    比起六婶刚才的欲言又止,他就显得直白很多。

    其实这个问题在创立之初我已经有过设想。

    也不止戚许,很多人,包括罗隽都曾经欲言又止地暗示过我。

    道阻且长,因为世道如此。

    现在私塾还未开起来,外头已经纷纷扬扬,不少词句都难堪入耳,觉得我是冲破教条的罪人。

    同样看好戏的人也多,笃定私塾开不起来,或者即便真能开,也会在短期内不得善终的人同样不少。

    我与戚许并肩而走,望着不远处炊烟袅袅,清晨空气稀薄,令人通透。

    我问他:“先生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我——”戚许抿了抿唇:“什么?”

    “觉得办女私塾是离经叛道,是冲破教条?”

    女人读了书,会发现很多事并不需要男主外女主内,生男生女更不是一桩罪。

    外头天地广袤,纲常伦理只是强加的枷锁,对男人来说,就变得不可控。

    最不乐意让女人脱离掌控的无非就是男人,而戚许也是男人。

    “我倒没什么,我爹出了名的惧内,我娘当家多年,如今撑着生意摊子的也是我大姐二姐,不是只有男人能撑起一片天。”

    我笑了笑:“看来请先生是请对了。”

    戚许这个人我多少了解了一些,所以他说出这话我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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