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刘备返回寿春之后,不仅诸葛瑾带着一众人才来投,还见到了故人陈群。
面对此状,刘备自然大喜,随着秦瑱等人回到府内便即一场欢宴。
席上秦瑱又将这一次降将张辽、魏续、秦松、许汜、王楷等人相继引荐。
刘备与张辽也是老熟人了,见得张辽肯投自己,又是一阵欣喜。
由是把着张辽连忙称赞,又对众人一阵言语安抚。
完事之后,照例好生夸奖这一次有功的赵云、甘宁等人后,方才结束了一场宴会。
本来秦瑱觉得老刘刚回来,甘夫人又临盆在即,刘备会先去内院看看两位夫人。
可没想到宴席刚一结束,刘备便将他的手一把拉住道:
“此次吾让军师北上,只为御守九江,不使吕布犯之。”
“不料军师不仅保得九江,反将吕布一举灭之。”
“今徐州大势未定,不妨我等抵足而眠,彻夜长谈如何?”
说实话,这不是刘备第一次向秦瑱提出抵足而眠的邀请。
可秦瑱之前是一次都没有应过的,此时见他再提,便笑道:
“夫人临盆在即,明公何不先回府内看过夫人再言?”
“虽然当以国事为重,却也不差这一夜!”
而刘备闻言,却是一把拉住他的手,言语笑道:
“吾知军师离家甚久,然吾已令人通报昭姬不用等候!”
“今夜便是返家,多半也无美人相随。”
“何不在我府内将就一夜,明日再即返家?”
秦瑱听得此言,自是一阵无奈,心想这一觉是不睡也得睡了。
当下他也只得应下,和老刘一道进入了府内。
不过他也知道,刘备将他留下,自然不是想和他睡觉。
多半是老刘有什么事犹疑不定,不好和外人说,只有找他商量。
因而在进了刘备的卧室之后,秦瑱便拱手道:
“吾知明公定有要事相商,不知有何事相询?”
刘备本在前方,听得此言,便径直坐在榻上,回头笑道:
“自得军师之后,还未曾这般密谈,何如此急也,且过来坐下!”
东汉时期的榻,类似于后世的炕,狭长且低矮,其上能置案桌。
秦瑱见此,也来到了刘备的对面坐了下来。
只见刘备回头取了一盏灯放在桌上,用手挑了挑灯火,使得灯光更亮,方才叹道:
“说来此事,外人不足与之谈也,唯有军师可与论之!”
“不知军师以为,吕布此人,该当如何处置?”
昏暗的灯光之下,刘备和善的脸被映得透亮,其上的愁绪却难以掩饰。
秦瑱看老刘如此,便知老刘多半是愁了一路。
实际上吕布这个问题,也是他抛给老刘的一个难题。
如果他当时就把吕布给砍了,刘备多半不会有任何意见。
可现在留下吕布,就是将问题移到了刘备的头上。
只不过他没想到,兜来转去,这个问题还是送到了自己这里。
看着刘备一脸愁绪的模样,他便笑道:
“要说此事,却也不难,但需先知明公之愿!”
“不知明公意欲如何处置吕布?”
刘备闻此,自是犹豫了片刻,叹息道:
“不瞒军师,此人吾早欲杀之而后快!”
“然则孔明闻之,却劝吾先留吕布一命。”
“乃言昔日雍齿叛高祖而后降,高祖不计前嫌,由此而定群臣之心!”
“今得吕布,亦是如此,故留之可定人心。”
“可吕布此人背信弃义,实难复用!”
“故吾一路犹豫至今,还未决议该如何处置。”
听着刘备的叹息,秦瑱便知刘备多半还是想杀吕布以绝后患!
毕竟刘备绝非优柔寡断之人,一旦认定道理,顷刻就能做出决定。
可诸葛亮以刘邦和雍齿的例子举例,刘备尚且犹豫如此,就证明刘备更偏向于杀了吕布。
但又怕此举会引起什么后患,方才会询问他的意见。
而他经过这段时间思虑,早已想清楚了处置办法,当即笑道:
“由此看来,吕布其人是招人恨,便连明公也难以容之。”
“然则在下之意与孔明相似,吕布此人并不当杀。”
“只是在下与孔明之见略有不同之处!”
“依我观之,留下吕布其人,非止可定人心,还可用其勇!”
刘备一听秦瑱言说吕布能用,便是一阵诧异道:
“军师此言何意也?吕布反复,天下共知!”
“今不杀之,已有后患,更何谈能用此人?”
他之所以一心想杀吕布,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吕布不能用!
这样一个反复之人,放什么地方他都不安心。
别说启用吕布,就算是留在寿春,都是隐患!
毕竟吕布之勇冠绝当世,除非将其锁在牢中,不然根本关不住。
可若是将吕布锁在牢中,那还不如杀了吕布。
好歹吕布也是当世诸侯之一,与其在牢中苟延残喘,那还不如给吕布一个痛快。
杀了吕布,是他作为一个对手能给吕布最大的尊重!
结果现在秦瑱却告诉他吕布能用,这就很让他疑惑了。
而他一问出这话,秦瑱却给他抛出了一个问题:
“明公以为,是英雄造时势,还是时势造英雄?”
这个问题说白了就是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根本区别所在。
刘备一个东汉末年的枭雄,自然也难以参透此问,一时摇头:
“吾不知军师何意!若是英雄造时势当如何?
“若是时势造英雄,又当如何?”
“若明公能参悟此论,便知吕布其人当不当杀矣!”
秦瑱闻之,便指了二人中间案桌上发着微微光亮的灯笑道:
“吾观英雄,譬如此灯,今值黑夜之间,四下无光,此等方可得用!”
“若是天明之时,艳阳高照,只此萤火,虽置于暗处,也难有大用,此即为时势造英雄之理也。”
“比极秦末,韩信乃胯下之夫,萧何不过郡吏,樊哙为屠狗之辈。”
“若非秦皇暴政,致使天下大乱,似彼等诸人,便泯然众人而已!”
“故可知,此天下英雄,皆时势造之,而非英雄造之时势,明公以为此理如何?”
刘备听着,抚着自己胡子,似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
“军师此言有理,念及当今天下,曹孟德乃阉宦之后,备亦是家道中落。”
“若非值此乱世之中,我等或许亦当泯然众人!”
如此品味了一会儿其中道理,他便像是抓住了什么:
“不过道理虽然如此,可此事又与吕布生死何关?”
秦瑱见他理解了一部分,便起身又取了一根蜡烛过来一指道:
“我等不妨以此屋为当今大汉,因桓灵二帝之过,致使天无明日,一片灰暗。”
“故此众人皆想于此掌灯,一人照亮一处,便为天下群雄。”
“然则彼等或有油尽灯枯者,或有风起而灯灭者。”
“唯有那等油足,且各方拱卫之灯,方才可留存于后。”
“如今火在明公此处,天下人皆望明公而求天明,故我军进军方可无往不利!”
“吕布却如风中残烛,无人助力,方才被擒。”
“明公试想,既是时势造英雄,今时势已去,何人还需区区烛火?”
“来日天下当为大国之争,再无此等宵小崛起之地。”
“故吕布便是再想叛之,也无可叛之基!”
“残烛既已熄灭,何必急于弃之,只需将其握在手中,何时用之助力,不都随明公之愿?”
他如此解释一番,刘备顿时便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说实话,其实在此之前,他都吕布个人能力强大,是个祸患。
可细细一想,现在天下确实已然再无吕布立身之基。
因为现在随着徐州被他夺取,他的势力已经超过了巅峰时期的袁术。
现在天下除了半死不活的孙策与一群小军阀之外,只有袁绍、曹操、刘表、刘璋,还有他五大诸侯。
此时的天下已经渡过了最开始的群雄混战阶段,再无小诸侯生存空间。
现在的吕布再叛,又能怎么动摇他的根基呢?
这就是秦瑱所言的时势造英雄,没有时势,吕布也得抓瞎!
而就和秦瑱所言的一般,吕布就是已经熄灭的蜡烛。
什么时候把这个蜡烛拿出来点燃助力,不都全凭他的意愿?
如果吕布真能为他所用的话,那这人似乎也就没那么讨厌了!
如此想着,刘备脸上愁容顿时散去,点头笑道:
“若依军师此言,吕布倒也不是非杀不可!”
“说来吾闻军师此番还抓到了高顺此人,不知此人现在何处?”
高顺也是刘备非常看重的一个武将,毕竟天下只有一个陷阵营!
之前他在小沛的时候,就曾被高顺、张辽击败过。
如今张辽已经臣服,还差一个高顺,他自不会将其略过。
秦瑱听其提起高顺,便返回了榻上坐下道:
“若说高顺此人,亦是在下劝明公不杀吕布之故!”
“此人颇为愚忠,沉默寡言,当日擒获之时身受重伤。”
“可治好之后,便多次寻死,似有死不肯降之意。”
“另有那魏续之弟魏越,作战勇猛,亦是吕布死忠。”
“吾观此等人皆忠勇之辈,杀之可惜,若能使吕布劝降众人,便可为我军之助力!”
可刘备听着二人如此死忠,不由皱了皱眉头道:
“彼等如此忠心吕布,便降我军,安可以之为用?”
如果说吕布他还可以闲置的话,高顺和魏越投降便都是战将。
若是吕布贼心不死,那这两个忠犬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吕布造反的本钱!
一旦二人造反,风险甚至比吕布一个人还大。
不过秦瑱闻之,直接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越是忠心之人,越可大用,吕布又非圣贤之人,安得引众人死忠?”
“吾观彼等如此忠心,定是早年受过吕布恩惠。”
“明公只需施加仁义,彼等岂会置之不顾?”
“今我军领土庞大,由南至北横跨千里之遥,只需将彼等分置,即可拉开众人联系。”
“俗话说得好,三年不上门,是亲也不亲。”
“彼等分开之后,便是联系也难,岂会聚众生乱?”
刘备一听,想着道理确实如此,既然他不放心,那就把高顺、吕布、魏越分开就行了!
从徐州到江东南边,光走路都得走几个月,众人如何谋反?
与这三人能力相比,其造反的风险亦是在承受范围之内!
相反,因为高顺、魏越死忠吕布,让这些人守前线,反倒比其他将领让人放心。
这么想了一会儿,他顿时又想通了一个关节,不由笑语道:
“好个三年不上门,是亲也不亲,军师当真妙人妙语!”
“不过军师方才曾言来日天下当为大国之争。”
“昔日军师又言,曹袁之间必有一战!”
“而今徐州、江东大半已入我军之手。”
“天下形势如此,不知两家是否还会战之,又会在何时开战?”
伴随着吕布、孙策兵败,他们的战略目标已经完成了大半。
老刘现在坐拥三州之地,目光自然开始转向北方了。
他很好奇,接下来曹袁两家会不会动作,如果动作,又会怎样动作。
可他这么一问,就见秦瑱脸上变得颇为严肃道:
“依我观之,曹袁两家必会开战,且多半就在半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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