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四年七月,趁着击败袁绍的间隙,曹操领兵返回了许昌。
而他的目的也只有一个,迁都!在袁绍南下之前迁都!
本来这事在二月份之时曹操便即提出,但却被硬生生拖到了七月。
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袁绍和刘备两家的动向,这亦是秦瑱的谋划。
为了防止曹操迁都,他们通信袁绍出兵河东,又让关羽在汝南方向威胁。
在这种情况下,曹操南北迁都之路就被两家直接威胁。
毕竟从南阳北上关中,需要经过数百里的南阳平原。
刘表和刘备都可能会率兵堵截,路上保不准会发生什么。
至于从洛阳经过弘农入关中,在河东没有完全稳定之前,迁都便会被袁绍的骑兵追击!
所以曹操要想安全迁都,就必须要打开一条完全可控的通道。
除此之外,尚有一件事曹操也不得不忌惮,那就是群臣的阻碍。
其中最主要的人,便是荀彧,这个跟随老曹资历仅次于秦瑱的重要臣属。
伴随着秦瑱的离去,荀彧竟然提早开始与曹操产生矛盾。
最直接的,便是曹操北上之后,荀彧阻止了董昭先迁天子的意图。
这些事情曹操都十分清楚,但彼时他要面对袁绍的压力,不得回军。
而在夺取了局部胜利之后,他便直接率领兵马回到了许昌城内,将荀彧招到府内。
此时,司空府中,曹操正坐在榻上吃饭,荀彧则是侍立在其身旁。
两人都显得有些沉默,使得府内气氛有些凝重。
凝重之中,又有些寂静,甚至连曹操的咀嚼之声都能听得清楚。
荀彧已经不记得这是曹操第几次在书房会见自己。
但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刻一般的煎熬,仿佛身处火炉之中。
但他却没有多说一句,只是静静的低着头,目不斜视。
“文若至此,难道就没有话要对曹某人言否?”
突然,曹操放下了碗筷,擦了擦被油渍沾湿的胡子,抬头看向了荀彧。
荀彧听此,只觉肩上突然压上了一个重担,默默地摇了摇头道:
“在下不知主公招我何事,故不知当何言也!”
曹操闻言,不由下了床榻,穿上鞋子,背着手来回看了荀彧几圈,沉声道:
“既是文若不知,曹某不妨与汝直言!”
“敢问文若是何缘由,之前要阻我迁都?”
荀彧面对曹操的打量,神色没有丝毫动摇,沉声道:
“在下从未阻拦过主公迁都之事!”
而他话音未落,砰的一声,曹操便拍在了桌上怒喝道:
“君莫非当曹某人不知许县之事不成?”
“昔日吾出兵河东,将迁都之事尽委于君!”
“彼时关羽虽然兵围上蔡,然则刘备主力尚在江东!”
“董公仁见敌军势大,让天子先行,随后再动群臣。”
“若非汝阻挠此事,迁都之事怎会耽搁至今?”
“曹某所识荀文若乃诚诚君子,怎的今日在此却又不敢承认?”
他如此说着,脸上自然是十分狠厉,并无一丝和善之色。
因为现在的荀彧就和昔日的秦瑱一样,让他感觉很恐惧。
遥想昔日秦瑱离去之前,也和荀彧一样渐渐和他产生矛盾。
甚至逐渐背道相驰,再到言语之间互相不善。
那个时候的秦瑱,和现在的荀彧何等相像?
偏偏两人又都一样,身居要职,不可或缺!
甚至可以说,现在荀彧对他来说,比之前的秦瑱还要重要。
只因秦瑱离去之时,他面对的形势大好,去了一个秦瑱,不足以影响他根基。
但现在不同了,他即将面临一场大战,荀彧就是他的心脏。
只要荀彧出一点问题,那他面对的就是全面崩盘。
所以他很想要问清楚,你荀彧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如果还能相处,那就好好相处,别悄悄给他使绊子。
如果你觉得我老曹不能辅佐,那就直接说个清楚。
可以说,只要现在荀彧不能拿出充分的理由,他就不会心慈手软。
但在他的怒喝之中,荀彧却是抬起了头来,一脸绝望的看着曹操道:
“莫非至于今日,曹公便连彧也不能信任了不成?”
“难道在曹公眼中,彧便如那等小人一般不可信任?”
相较于曹操的严厉,荀彧则是哀伤多过恐惧。
他突然似乎能明白当日秦瑱面对老曹有多无奈了。
当你一言一行都不再被信任之时,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但他性格远没有秦瑱刚硬,如此说了两句,便叹道:
“曹公只言在下阻挠迁都之事,敢问曹公,彼时迁都,有何益也?”
曹操见他如此,自是眉头一皱,刚想说话,却见荀彧低垂着眉眼道:
“曹公只见彼时两家进逼,以为迁天子入关中便可得安。”
“岂不知刘备此人乃受天子之封,方才至于今日之势?”
“故天子不动,刘备便不敢动军,曹公后路方可安定至今。”
“不然若是彼时迁都,关羽必然弃上蔡而追击!”
“刘备在中原、徐州一线陈兵十余万,关羽一动,刘备必要调动兵马策应。”
“若是臧霸联系袁谭进军泰山,徐庶北上威逼许昌。”
“算时间,袁绍大军也正时赶至魏郡,正可乘势而进。”
“若是两家同时进攻,不知曹公该如何应对?”
曹操听闻此言,顿时眉关紧锁,又盯着荀彧道:
“可你之前不是曾与我言,刘备不敢和袁绍一道进攻我军么?”
他现在敢开战的基础,就建立在荀彧的战略判断之上。
可现在荀彧突然来一个两家联合进军,不由让他一阵为难。
若是形势真到了那个地步,那别说坚守了!
恐怕整个兖州都撑不住两家三个月的猛攻!
而他如此询问,便见荀彧再度叹息道:
“在下所以出此判断,乃是曹公尊天子而令诸侯!”
“若曹公尊天子,刘备顾及袁绍军势,自然不敢进攻我军!”
“可自董公仁进言之后,曹公便为何事?许田围猎,威逼天子迁都!”
“此乃人臣之举?如此举止,与昔日董仲颖何异?”
“若是传扬出去,袁绍便罢,刘备岂能容忍?”
“再者,若是两家齐动,刘备未必便会畏惧袁绍之威!”
“因是刘备虽然方定扬、徐二州,袁绍却也需休养生息。”
“两家若得兖州,便会暂时休战,不会相攻。”
“待得明年扬、徐二州稳定,刘备即不惧我军,又何惧袁绍?”
“且秦瑱其人曹公不知否,凭此人谋划,岂会让袁绍轻易攻之?”
“就怕彼时两家不战,反倒共取关中,先迎天子!”
“昔日董仲颖虽有坚关,但面对关东联军,尚且迁都避其锋芒。”
“现在关东只有刘备袁绍两家,同时动员,四面强攻,曹公又当迁往何处?”
说到此处,他便深吸一口气,颇为无力的抬起头道:
“在下一直力劝主公尊天子而行王道,主公却偏信霸道之言。”
“如今朝中对曹公非议之言不绝于耳,彧怎敢迁天子西去?”
“此皆为曹公计,为何曹公便不信在下之言也?”
话语之间,荀彧自是感觉一阵无奈,曹操是怎么想的他当然清楚。
无非就是大不了缩回关中,等待两家交战,渔翁得利。
可你老曹要行此事,就得先搞定一个前提,那就是确保两家夺取兖州之后不会联合进攻!
君不见昔日强大如秦国也被六国联军给差点打崩?
现在刘备袁绍两家占据七州,如果再取得兖州,两大诸侯同时进攻,你怎么扛!
这也是他一直劝老曹要先说动刘协才能迁都的原因。
但他判断,刘协必然不可能主动迁都,曹操和刘协必然谈崩。
所以在他才会一直稳住朝廷大势,不允许董昭等人迁都!
只是他没想到,因为否定了董昭的昏招,会让曹操如此愤怒。
甚至于直接返军许都,质疑他是不是有心使绊子。
就和当初在宛城质疑秦瑱一样,质疑他的出发点。
别说秦瑱这种创业元老,就算是他,也只觉一阵心寒。
面对他的眼神,曹操一时间便愣在了当场,这个眼神似乎似曾相识。
秦瑱当初,就是这般苦劝不得,方才离去。
难道现在他也要故技重施,将荀彧给逼走不成?
恍惚之间,他便一把抓住了荀彧的手恳切道:
“公若早有此言,吾又如何会怪公如此行事?”
“只因如今形势如此不利,操自腹背受敌,群臣皆不可信。”
“念及昔日秦子瑄弃我而去,方才恐惧文若效仿。”
“如早知公如此言语,操必不敢如此怪之啊!”
说到这里,他见荀彧脸上忧愁之色不减,便朝外喝道:
“快来人,速速与将马鞭取来我用!”
荀彧本来心中失望,情绪极为低落,可听他要取马鞭,顿时惊道:
“主公这是何故,为何又要取甚马鞭?”
曹操见他神色变化,便即一脸正色道:
“昔日廉颇自辱,肉袒负荆,今操鄙贱,值此大敌之前,尚不知君好意,该当罪之。”
“此地难寻荆条,只有马鞭可用,还望卿恕我之罪!”
一番话毕正值府外人送来马鞭,曹操便跪到在荀彧面前,双手将马鞭奉上。
荀彧见得此状,自是大惊,连忙搀扶曹操道:
“曹公乃尊者,岂可跪地,速速起身。”
曹操见他搀扶,便强自不起,低下头道:
“文若若不恕操之罪,操便长跪不起。”
看着老曹耍赖,荀彧便被弄得一阵为难,忙道:
“在下何时又曾怪罪曹公,只是见曹公如此听信奸佞之言,故此规劝。”
“若论责怪,彧何时又敢责怪曹公何处不是?”
听此此言,曹操便觉一阵愧疚,虽说荀彧像是墙头草一般,在他和天子之间来回摆动。
可面对他的任何举动,荀彧都是一再忍让。
他却还要屡次相逼,弄得荀彧像个小媳妇一般里外不是人。
想到方才言语,他便一把抓住马鞭,朝着自己背上鞭去,边打边道;
“文若不必再言,皆是操之过也,但叫文若解气,便将操鞭死此地,又有何妨?”
如此一鞭打到背上,啪的一声响起,便让荀彧大惊。
一时间他也忘了方才委屈的感觉,连忙抓住马鞭道:
“彧哪有气,还望明公住手,不然彧当无地自容矣!”
他这话说完,曹操方才停下,小心翼翼的看着荀彧道:
“文若当真不再恼怒曹某之前不敬之语?”
荀彧见得此状,连忙苦笑摇头,直言不怪。
曹操见之,这才站起身来抓着荀彧的手笑道:
“文若如能解气,操这一鞭也就没白挨!”
荀彧看他这般,只得连声附和,也再无怨气。
如此说了几句,曹操便又问起了荀彧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别看老曹打袁绍之前都是信心满满,可临到头上,他才知道压力有多大!
既然荀彧指明他有可能被两家相攻,他便寻求一个解决办法。
不然刘备这小子待在寿春,他即便出战,后方也是漏风的!
但面对曹操的询问,荀彧却变得一脸严肃道:
“要破此局,请先杀董昭,再向天子请罪!”
老曹一听这话,脸上的喜色便直接消了下去。
光是破局便要杀董昭,这他可舍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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