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光微明,正处于昼夜交替之时。

    苏暮打开门窗,散去屋内残留的腥风寒毒。

    家里人正在起床,从各个屋子里传来窸窣响动。

    不久后,陈先生和丫鬟小棠从房内走出,开始生火烧水准备早餐。

    苏暮去厨房灶上接了半盆温水,来到院子里洗脸漱口。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

    很快在这座偏僻小院门前停下。

    紧接着有人开始敲门,震得木栓都在嗡嗡作响。

    苏暮叹了口气,过去将院门打开。

    不出意外,外面站着的正是赵铭顺。

    “苏暮兄弟,你可真是害苦了我。”

    刚一见面,赵铭顺便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唉声叹气说过不停。

    “我说兄弟,咱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在昨天那种场合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了面子。

    你当时不声不响一走了之,却是将我架在了火上去烤,连最喜欢的雕花陈酿喝着都没了滋味。”

    说到此处,赵铭顺又是一声叹息,“当时有我在,兄弟你就算自感实力不足,打不过姓周的那个亲随护卫,那也用不着悄没声息偷偷走人。

    毕竟咱们是什么身份,我只要几句话怼过去,就不信姓周的真敢让他的护卫硬来,结果你这一走,却是坐实了咱们是在胡乱吹牛,让灵秀堂那几位小姐……”

    听赵铭顺唠唠叨叨说了一通,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话和挑担花郎有关。

    说明那位一上来就哭哭啼啼,看着挺不靠谱的卢小姐,做起事来倒还算有板有眼,至少是按照吩咐将他给摘了出来,没有弄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想到此处,苏暮仅有的一点担心也瞬间烟消云散。

    “停停停。”

    他一抬手,止住了赵铭顺滔滔不绝的发言,“我看你虽然极力表现出一副捶胸顿足的样子,但眼角嘴角却一直压不住在往上翘,好几次差点儿都要笑了出来,难道这就是被架在火上烤了一夜之后的表现?”

    “我不是,我没有,暮兄弟你可不要瞎说。”

    “反正在夜宴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左支右拙,应对的到底有多么辛苦。”

    赵铭顺轻咳一声,努力摆出严肃认真表情,但眼睛里抑制不住的光彩,以及翘上去便再也压下不来的嘴角,无不说明他现在的心情其实很好。

    甚至不是一般的小好,而是心花怒放的大好。

    “铭顺兄没有其他事儿的话,我要回去准备吃早饭了。”

    苏暮点点头,转身就准备返回院子。

    却被赵铭顺一把抵住院门,死活不让他就此离开。

    “别在家里吃了,我带你去吃老字号的包子张,咬一口下去绝对的满嘴流油,好吃到让人一想起来就口水直冒。”

    他一边说着,一边探头往门内喊道,“姑父姑母,我带苏暮兄弟去外面吃了啊,一会儿吃完饭还和几个朋友约了见面,可能到了中午也不会回来。”

    郑裕霞从房间出来,没什么犹豫便答应下来,“去吧去吧,就是小暮初来乍到,对元山城很多地方都不熟悉,还得劳烦铭顺公子多多照应一二。”

    “什么公子,姑母你这么说就是在打我赵铭顺的脸,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赵铭顺满脸笑容,手上却一直紧紧抓住苏暮的衣袖不放,直到远远离开小院,甚至是出了赵府大门才终于渐渐松开。

    冬日清晨,雾气还未完全散去。

    屋顶地面全部被铺上了一层白霜。

    家家户户炊烟升起,与皑皑雾气混在一处,恍若不分彼此。

    街角处,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那里,不时伸手向人讨要食物和铜钱。

    路过的行人纷纷绕行避开,没有一个人朝着他们看上一眼。

    可见即便是在元山城内,也有着不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群存在。

    他们的生活条件,甚至还要比苏黎庄的佃户更加凄惨。

    至少佃户再穷,也能有一间茅草盖顶的石屋栖身,又因为靠近连绵起伏的群山,可以在寒冬来临前储备一些木柴和干果野菜,只要不生病,再省着点儿吃喝的话,还是能熬到来年的春暖花开。

    但城里这些乞丐流民就没有这個条件,或许只需要下一场冰雪降下,就再也见不到太阳再次升起。

    啪嗒一声轻响。

    苏暮从旁走过时,悄然丢下一把大钱,落在了几个乞丐中间。

    顿时引来一阵争抢,中间还夹杂着叫骂和打斗。

    尘埃落定之后,原本足够几人均分,每人都能吃上一顿早饭的铜钱,大半都落入了最强壮乞丐的口袋。

    苏暮放下铜钱后便没有再管。

    毕竟无论是在哪个圈子,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套规则存在。

    他也没有去改变的想法,不过是路过看到了,便随手做一点事情罢了。

    只是直到丢下钱后他才发现,街角的乞丐圈子或许是才刚刚聚拢而成,内里每个人的位置还没有固定下来,至少还要经过一次次的争斗之后,才能形成真正稳固的内部规则。

    顺着长街走了一阵,两人在张记包子铺门前停下脚步。

    里面早已座无虚席,甚至还有不少没有位置的人,一手拿着包子一手端着粥碗,就那样靠在某处地方站着吃饭。

    赵铭顺带着苏暮进门,穿过人满为患的大堂,沿着楼梯直奔楼上而去。

    守在楼梯拐角的伙计忙不迭地打着招呼,明显已经和铭顺公子相当熟悉,不是生客初次进店的样子。

    上面便安静了许多,而且被屏风隔开一个个包间,和楼下人头涌动的景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就连上餐速度,都比一楼大厅还要快上不少。

    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价格也比下面贵了些许,主要便是为有钱人提供更好的服务。

    两人坐下后,不多时便有伙计将两笼包子送上,再加上一碗喷香扑鼻的酸辣面汤,在这个寒雾未消的冬日清晨绝对是难得的享受。

    苏暮一口咬下大半个包子,再端起酸辣汤喝了一口,不由自主眯起眼睛。

    “暮兄弟,味道感觉如何?”对面的赵铭顺问道。

    “味道不错。”

    苏暮略一沉默,“这样的肉包子,再给我来上十屉。”

    “还有酸辣面汤,让店家再做稠些,也来上碗。”

    “多少?”

    赵铭顺顿时愣住,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屉包子,五碗汤饭。”

    “铭顺兄放心,我一个人绝对能把它们吃完。”

    苏暮说话间又是两个包子下肚,“一会儿由我来付账就行,这顿早饭算是我请。”

    他昨夜先是与挑担花郎交锋,回家后又修习桩法没有睡觉,此时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十屉包子加几碗汤饭绝对问题不大。

    “那肯定是我请,哪儿有让暮兄弟掏钱的说法。”

    赵铭顺连连摇头,“就连中午那顿饭也得是我掏钱,只要你能吃得下,咱就算是包上一座酒楼也不在话下。”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再开口时甚至有些扭扭捏捏的感觉,“只是等会儿和那几位朋友见了面,还希望兄弟能稍稍给我一点颜面,不要让我太过尴尬和难堪。”

    “哦?”

    苏暮眉头皱起,就连去拿包子的手也停在半空,“听铭顺兄的意思,今天出来和人见面才是重点,吃饭其实只是顺带?”

    “你要知道我最近一直很忙,除了读书备考,还要花费大量时间修习武道……”

    赵铭顺叹了口气,“关键是卢家小姐亲口邀约,又专门找明心给我传的话,这件事情别说是我,就算是家里大兄遇到了,怕是也无法一口回绝。”

    “不过暮兄弟你也不用担心,卢小姐在灵秀堂不说一言九鼎,那也是最为核心的地位。

    只要有她发话,给伱找几个厉害武师切磋指点根本不在话下,怎么想也好过你一个人独自修行闭门造车。”

    苏暮心中一动,状似不经意般问道,“灵秀堂里面,有武道修行功法么?”

    “有,那可太有了。”

    赵铭顺听了眼睛就是一亮,“我之前曾经去过一趟,好像她们还专门弄了个藏书阁,就用来收集放置各种武道功法,至于里面到底有什么内容,我因为对这方面兴趣不大,便没有去过多了解。”

    苏暮沉默许久,忽然一声叹息,“我之前教了你那么多,铭顺兄为什么就不往心里去呢。

    要知道想要接近一个人,首先便要融入对方的圈子,就像是孙明心孙小姐,你就应该从灵秀堂入手,不管自己喜不喜欢,都要做出一副热切的样子,如此才能渐渐打开佳人心房。”

    “对对对,暮兄弟说的极是。”

    “那么,接下来我究竟该怎么做才好?”

    苏暮略一思索,“今天的见面,我们最好能去灵秀堂转上一圈,也好让我认真看一看,怎么找到比较合适的切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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