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风呼啸,席卷雪花飘飞。

    屋内温暖如春,桌上烩菜还在冒着蒸腾热气。

    席诸刚刚端起的碗筷停在半空,在这一刻仿佛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苏兄弟的意思是,现在就要过去将胡长老打死?”

    他张了张嘴,许久后才憋出一句,“但是如今老朽身体还未恢复,就算是不顾伤势强行出手,怕是也发挥不出几成实力。”

    “对付区区一个胡长老,根本用不着席长老亲自出手,由我这个黑羽堂暂代香主走上一趟已经足够。”

    咔嚓!!!

    苏暮抓起一个馒头,两下便送进口中。

    足有两个成年人拳头大小的馒头,他一口咬掉大半,两口嚼个稀烂,吞咽就像是喝水一样简单。

    短短三两句话的时间。

    席诸才刚刚说完胡长老的栖身地点,桌上摆着的大白馒头便少了近半。

    苏暮便在此时站起身来,拎起温在炉边的茶壶一饮而尽,“先略吃两口垫垫肚子,一会儿等我回来再细细品尝席长老最爱的杂烩炖菜。”

    “苏兄弟,胡长老也和我一样是三窍境界,实力层次和老朽伯仲之间,兵刃上的功夫甚至比老朽还要强上一线,所以我们最好还是从长计议,寻找最佳的出手时机。”

    “比席长老强上一线实力层次?”

    “那没事儿了。”

    咣当!!!

    话音还未落下,苏暮已经推门而出。

    没入到漫天风雪之中,刹那间便不见了踪影。

    只剩下席诸一人坐在桌前,许久都没有放下端着的碗筷。

    乌云低垂,雪愈发的大了。

    再经低空掠过的寒风席卷,打在斗笠蓑衣表面噼啪作响。

    一座略显斑驳的灰色大门前。

    斗笠蓑衣的身影停下脚步,抬头朝着上方匾额看了一眼。

    “积善余庆,宠禄天常。”

    他缓缓将匾额上的一行大字念出,旋即垂下眼睛,轻轻呼出一道如剑白气,“应该就是这里了,不过还是要做最后的确认,免得找错地方杀错了人。”

    就在此时,吱呀一声轻响。

    紧闭的灰色大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一個面容阴鸷,身着劲装的男子从中走出。

    “你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手按腰侧刀柄,目光冰冷看了过来,“敢在此处停留张望,你是嫌弃自己的命太长了么?”

    苏暮与男子对视一眼,旋即移开视线,朝着半开的门内看去。

    浑然不顾对方的警告与杀意,反而一步步慢慢靠近过来。

    “请问一下,这里是不是三山门胡长老的住处?”

    他面带笑意,语气温和问了一句,又抬脚迈上了门前的第一级台阶。

    咔嚓!!!

    劲装男子按住绷簧,雪亮刀锋自鞘内弹出数寸,在风雪中闪过一抹冰冷光芒。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厉声喝问,身体微微下沉,已然是做好了暴起出手的准备。

    “看来就是了,应该没有找错地方。”

    唰!!!

    刀芒一闪,将大团风雪都为之斩断。

    劲装男子毫无征兆悍然出手,一刀劈下却没有落到实处的感觉。

    而是空空荡荡毫不着力,就连刚刚来到近前的斗笠蓑衣,竟然也无声无息不见踪迹。

    “人呢!?”

    “难道是大白天的见鬼了?”

    他猛地眯起眼睛,莫名感到头皮发麻,心弦也瞬间紧绷起来。

    没有任何犹豫迟疑,劲装男子挽了一个刀花,就要借势将长刀回护周身。

    就在此时,哧的一声轻响。

    他莫名感到喉咙一凉,仿佛被蚊虫叮咬了一样。

    但现在却是大雪纷飞的寒冬季节,又哪里会有炎炎夏日才会出没的毒虫?

    不是蚊虫,难道是跳蚤!?

    心中闪过连自己都要发笑的念头。

    劲装男子却是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因为他想要抬手去抓脖颈,竟然已经控制不住身体,双腿一软便要软软瘫倒在地。

    却又被侧面伸来的手臂稳住,半是托架半是搀扶,将他送进打开一道缝隙的门内。

    甚至还动作轻柔将他放下,靠坐在了一侧的门柱上面。

    “谢谢。”

    他喃喃自语说着,用尽力气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谁将自己救了回来。

    透过愈发模糊的视线,只见到斗笠蓑衣映入眼帘。

    还有一根被黑布包裹的竹杖,顶端似乎还沾染着一丝血迹。

    在纷飞白雪的映衬下,变得异常醒目明显。

    “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温和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仿佛带着难以抵挡的魔力,让他听了就想着闭上眼睛睡去。

    “你……”

    劲装男子努力想要发声,却已经无法说出话来,面色也变得灰黑铁青,就像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僵尸。

    下一刻,他无力垂下脑袋,真的变成了一具没有活气的尸体。

    “本就诡异的邪祟节肢,又涂抹了挑担花郎的粉毒,药效似乎有些超出了我的预料。”

    “除此之外,打通第三身窍后,引聚体内的气总量极大增强,甚至比双窍境界多了一倍以上。

    导致刚刚穿山式叠加落叶飘,最后再以追风腿点地侧移,速度竟然快到连我都差点儿控制不住,看来以后还是要勤加练习尽快适应才是。”

    苏暮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起身将开了一道缝隙的大门锁好,转身朝着不远处的门房小屋看去。

    几道身影夺门而出。

    其中一人朝着后面飞奔。

    其他人则纷纷拔出兵刃,一言不发杀了过来。

    还有一个管事模样的老者,站在门房小屋之外。

    手中捧着一盏热茶,眼神冰冷看了过来。

    “竟敢来这里撒野,我看你就是在自寻死路……”

    咔嚓!

    管事老者自言自语,一句话还未说完,却是猛地捏碎了手中茶盏。

    他浑然不顾溅了一身的茶沫水渍,眼神震惊中带着几分茫然,怔怔盯着高高飞起的几颗头颅,伴随着道道鲜红喷泉一起映入眼帘。

    雪白里透着鲜红,诡异而又血腥。

    发生在漫天风雪中的一幕,就像是一幅梦境中才会出的现画面,深深印刻在门房管事脑海。

    而这一切,都是由那个斗笠蓑衣的年轻人,以手做镰在瞬息之间切割完成。

    老者心神恍惚,魂不守舍。

    甚至忘了自己是谁,为什么要站在这里,独自面对着不远处那个冷血妖魔。

    噗通!

    噗通噗通!

    直到一声声闷响传来。

    一具具无头尸体轰然倒地。

    喷溅的鲜血也同时洒落,院子里就像是下了一场红雨。

    为原本纯白洁净的地面,增添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其他颜色。

    管事老者这才猛地回过神,惨白的嘴唇不停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面孔也因为恐惧而扭曲,甚至控制不住一直都在剧烈抽搐。

    他想转身逃走,两条腿却仿佛不受控制,酥软到连提都提不起来。

    用尽力气也只是勉强支撑身体,不让自己跌倒瘫坐在地。

    但就在下一刻,随着那道斗笠蓑衣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眼前,他便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无法出声的问题。

    因为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割草式劈开风雪落下,他的头颅也因此高高飞起,与其他人滚在一处,以后再也没有了开口说话的机会。

    只是两片惨白嘴唇却还在一张一合,也不知道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

    前去通风报信的男子听到动静,下意识回头朝着身后看去。

    只是一眼,他便被吓得魂飞魄散。

    整个人的精神都差点儿因此崩盘。

    他连滚带爬,拼命加速,根本不敢回头再望。

    只希望能在那个杀神追上来前,赶到几位首领饮酒议事的小楼。

    忽然,地面在微微震颤。

    还有一连串的唰唰声响,由远及近很快到了身旁。

    与此同时,他甚至嗅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道,伴随着唰唰响动悄然钻入鼻孔。

    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转头寻找声音和味道的来源。

    目光所及之处,只看到那个斗笠蓑衣的身影,竟然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

    就像是一片落叶飘飞,上一刻还在大门附近,下一刻便已经随风而至,到了通向后院的二门近前。

    他顿时感到头皮发麻,浑身发凉,整个人如坠冰窖。

    生死一线的巨大压迫下,陡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反应与力量。

    毫无征兆一个折角闪身,刹那间向着旁边移出数米距离,躲过了从侧后方袭来的一记手刀。

    然后在即将撞墙的刹那,他双腿骨节咔咔作响,竟然能在最后一刻再次调整姿态方向,身体悬空高高跳起,越过了至少一丈多高的青石围墙。

    “两次变向,身法不错!”

    就在此时,他的心中再次如火药炸开,听到了满含欣赏语气的赞叹,竟然从自己侧前方传入耳畔。

    “那个家伙,什么时候跑到了我的前面!?”

    不可思议的念头自心底浮现,他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在此时一泻千里。

    眼神中除了恐惧绝望,剩下的还是恐惧绝望。

    下一刻,他眼前毫无征兆一花。

    似乎看到一条黑线闪过,带着令人神思恍惚的淡淡清香,无声无息没入自己的胸膛。

    咔嚓!

    苏暮拔出节肢,紧接着一记追风腿踢出,正中黑衣男子眉心。

    以气发力之下,磅礴力量爆开,瞬间将他的脖颈向后对折,几乎没有缝隙紧贴在了背心上面。

    嘭!

    他重重摔在墙外,脑袋与身体只剩下一层肉皮相连,抽搐几下就再也无法动弹。

    风雪呼啸,前庭一片死寂。

    苏暮推开二门进入后院,微微抬起斗笠,看向更远处矗立的那座小楼。

    “还是和武者交手更加畅快。”

    “双方生死对决,交锋碰撞只争一线,无需面对玄门中人奇诡莫测的手段,更不要说连人都不是的邪祟灵神,甚至都无法将它们真正杀死抹除。”

    苏暮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缓缓朝着风雪中的小楼走去。

    ………………

    ……………………

    北风席卷雪花,打在窗上劈啪作响。

    三道身影围炉而坐,每人身前放着一只矮桌。

    上面摆满了各种菜肴,中间还有各有一个咕嘟嘟冒着热气的汤锅。

    “门主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非要去掺和所谓的秘宝争夺,非但弄得自己负伤而回不说,甚至还让本门精锐损失惨重,甚至陷入到了内乱之中。”

    “齐长老所言极是,我对此也是意见很大。”

    说话的老者夹起一筷炖肉吃了,转头看了居中而坐的中年男子一眼,然后意有所指接着说了下去。

    “自本门初创以来,历经二十余年发展,靠着兄弟们刀口舔血才有了后来的兴盛局面,可惜如今却被门主一朝尽丧,再这样下去怕是就要被其他势力将我们一口口吃光。

    所以在老夫看来,门主他老人家年岁已高,不仅精神体力有所下降,就连思绪都有些不太清晰,继续掌控本门似乎已经力有未逮,倒不如就此退下去颐养天年,让年富力强者上位方能稳定大局。”

    中年男子抬起头来,语气平静缓缓说道,“齐长老、胡长老,门主还在闭关养伤,连我这个副门主都不知道他身在何处,因此许多事情也就无从谈起。”

    胡长老垂下眼睛,“只要我们意见一致,门主不管出不出面,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说到此处,他忽然皱起眉头,“唯一让老夫感到奇怪的,便是席诸那个老不死的东西。

    前几日刘香主四处搜寻他的踪迹,结果非但没有一点儿线索传来,就连刘香主自己都没了消息,不得不让人有些担心疑虑。”

    白副门主道,“刘香主一身横练硬功,在整个元山城内能胜他的人并不算少,但能将他一战击杀的人却寥寥无几。

    更不要说在无声无息间取其性命,除了某些诡秘莫测的玄门中人外,我不认为城内外哪个武者能够做到。”

    “至于现身此地的玄门中人……”

    白副门主轻咳一声,对着门外说道,“这些天我一直令你严查,有没有找到什么新的线索?”

    门外寂静无声,无人应答。

    只有寒风席卷冰雪,落在屋顶地面簌簌作响。

    仿佛除了这座小楼,外面已经没有一个人存在。

    白副门主沉默下来,没有再开口说话

    鼻尖却是微微翕动,似乎嗅闻到了一丝别样气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

    楼外依旧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但三人却又齐齐听到嘎吱嘎吱声响,混在风雪之中,又透过门窗缝隙传递进来。

    与此同时,还有一抹淡淡腥甜气息,随着别样响声变得愈发清晰。

    白副门主和胡长老对视一眼,旋即移开目光看向门外。

    两人几乎可以确定,嘎吱嘎吱的声音,应该就是有人踏雪而来。

    而那抹愈发清晰的腥甜味道,最大可能便是有人受伤流血,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出血份量。

    片刻后,嘎吱声响在楼前消失。

    那股腥甜味道却依然存在,甚至变得愈发浓郁起来。

    “守在外面的人都死绝了么,为什么连一点儿动静都无?”

    “副门主和齐大哥安坐,老夫出去看看究竟是何情况。”

    胡长老端起酒碗一口饮尽,抓起从不离身的一对铁爪,上前几步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轰!!!

    狂风席卷雪花,从外面汹涌倒灌进来。

    甚至将刚刚推开的房门猛地关严。

    白副门主猛地眯起眼睛,在胡长老开门出去的瞬间,依稀看到了一团黑影乍现乍隐。

    其中还夹杂着轰隆的一声闷响,犹如极其罕见的冬日惊雷,刚刚出现便湮没在呼号北风之中。

    但是,白色窗纸上陡然多出的暗红湿痕,却让屋内两人心弦同时绷紧。

    白副门主面沉似水,缓缓自座位上起身。

    另外一侧,齐长老握住腰侧剑柄,虽然还是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整个人却像一根不断挤压的弹簧,随时都能通过鞘中长剑将所有压力瞬间释放。

    忽然吱呀一声轻响。

    被风吹闭的屋门又被拉开。

    一个头戴斗笠,披着蓑衣的身影站在那里。

    他手中随意拎着一只至死没有瞑目的人头,语气平淡朝着屋内开口问道,“请问三山门胡长老在哪里,本人今日顶风冒雪前来,有事情需要和他这位老朋友见面商议。”

    “你说的是,你和胡长老是老朋友?”

    齐长老反问一句,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干涩,甚至还带着一丝疑惑迷茫。

    他眼角微微抽搐,与还在滴滴答答淌血的胡长老头颅对视,一时间甚至感觉有些神思恍惚。

    不知道现在究竟是在做梦,还是正在面对鲜血淋漓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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