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魂又在白溪庵中转了转。
就想要离开。
断念主持却道:
“林家主都到了白溪庵了,不如到断念的禅房坐一坐,喝口茶再走?”
来都来了。
不去主持的房间坐一坐也确实有些失礼。
他点头道:“那边打扰了。”
“林家主,这边请。”
二人来到断念的禅房。
位置很好。
位于白溪庵中轴线的最高处。
禅房竟然建在一大块巨大的天然的大石头上。
最引人注意的是。
这块大石头的侧缝里还生发出一棵十分粗壮的白果树。
这白果树最是能活。
看这棵白果树十分粗壮十几个成年人无法围拢过来。
开枝散叶、树叶黄彤彤的甚是好看。
枝桠如一把打开的大伞将下方的禅房给遮盖起来。
看这树龄怕不是得有几千年了。
“真是好风景!”
“如今外面已经是初冬落雪的季节,断念主持这棵白果树的树叶竟然还是金黄一片尚未凋零,也是奇特。”
整棵白果树上满是金黄的树叶。
按理说到了深秋白露时分这些白果树会次第的黄叶、落叶。
谁知道断念主持这棵白果树竟然还是枝繁叶茂。
那些黄金的叶片都还保留在树上。
风一吹。
那些叶片哗哗作响倒也是一处好景致。
断念主持的禅房就在这巨大的白果树旁边修建。
用的材料也都是仿古颜色。
与这白果树树干有些相仿看起来很是舒服。
“断念主持的禅房,真的是好风景。”
林魂再次赞道。
断念主持做了个请的手势道:
“林家主过誉了,这个白溪庵原名其实叫‘白果庵’,当初就是选中这棵有着六千年树龄的白果树而修建的。”
“历代主持的禅房都在这大石头旁的白果树边上,日常浇水、养护,与六千年的白果树为伴安静的修持。”
“每次在白果树下就会有一种与历史对话的沧桑感,这棵白果树在这里看惯风霜、岁月,却依旧会存活于世。”
“可是我们呢?一代代寿不过百,就如这棵白果树上面的叶片。终于在严寒到来之际凋零、落下,化为白果树的养分罢了。”
“人类对于死亡有着天生的惧怕,老主持绝心师太仙逝之前,其实也是有着对死亡的恐惧的。”
断念主持边走边说。
请林魂在白果树下的那个茶台坐下。
有女尼端来滚滚的泥火炉。
泥火炉上有烧开的热水。
断念主持取出一包茶叶亲手为林魂煮茶。
“死亡不可避免,是人类无法逃避的天命。”
林魂说道。
“可是林家主,你去了归墟海眼归来后十七年的岁月不显。”
“你出来后看到身边相熟的人都经历了十七年的岁月摧残,尤其是看到昔日的小女孩变成了如今的我这个模样,有什么感触?”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林家主其实是保持了十七年的冻龄岁月。”
“实在是让断念羡慕的很!”
茶滚烫了。
断念主持为他倒茶。
林魂听了她的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从断念主持的眼睛中看不出什么来。
林魂吹了吹茶水。
用手轻轻抚摸着旁边的白果树树干有感而发道:
“事实恰恰相反。”
“我从东海的归墟海眼中归来,却意外发现身边的叶天怜家主、叶铁玄、叶铁蝉等人变老了。”
“在封印了那些诡异之后,才从叶家主口中得知我在归墟海眼中的时间看似十几天其实外界已经过去了十七年。”
“当时便觉得内心无比的失落,自己失去了十七年的岁月就好像生命被某种诡异强行截断、快进了十七年,那种感觉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甚至我被那种情绪所控制,与林家主等人匆匆一别就踏入虚地赶回了自己的家。”
“那时候的我,只想回到自己的家里见见家人们聊以抚慰我的心。”
“当我从虚地来到虞都城外的时候正是夜晚,在虞都城外的山上我差点情绪崩溃,出现了异化崩坏的前兆让整座山都受到了影响。”
“要不是后来我及时控制自己,恐怕酿成大错。”
“所以,这十七年来你们看到我容颜未变、岁月不侵,其实对我个人而言是丢失了十七年的大好光阴。”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是陪伴。”
林魂端起茶轻轻喝着。
上面这段话说出来后林魂盯着断念主持的眼睛看。
断念主持静静地听着林魂的话。
也与他对视。
“原来这样。我们也不过是一只只‘子非鱼’罢了。”
“我还以为林家主免掉了十七年的光阴会很开心,原来你也有自己的顾虑在。”
断念主持低下头。
精准的接住了从白果树上飘落的第一枚落叶。
拿在手中看着那漂亮的黄色的落叶。
一时间竟无语。
林魂缓缓喝茶看不出悲喜。
只有风吹白果树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二人安静的对坐着。
虽然近在咫尺。
但是林魂却清晰的感觉到二人的距离如隔山水。
再也回不到二十年前他和天真无邪的她的那种对话了。
此刻的断念已经是白溪庵的主持。
一举一动隐隐有一股贵气。
再也回不去了。
将一壶茶水饮到没有茶色。
林魂站起来道:
“我来白溪庵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便回去了,晚上还有事情要做。”
断念主持站起来送他。
一路默然无语。
一直送到了白溪庵的门口她才止步。
“断念主持,请回吧,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林魂回头对着断念主持点头。
断念主持双手合十道:
“林家主慢走。”
林魂便顺着山路走下了半山。
蜈口一翻。
从中拿出一枚刚才那六千年白果树落下的树叶。
拿在手中不断的摩挲着似乎在想些什么。
到了山脚。
林魂将怀中焐的热乎的年糕拿出来自己吃了。
将那桂花糖取出来插在路边的一个小土丘上。
“再也回不去喽。”
风一吹。
那桂花糖胡乱摆动。
断念主持返回白溪庵。
大门在她的身后缓缓闭上。
断念背对着大门,自言自语的说道:
“他怀中一直焐着怕凉了的年糕始终没有拿出来,我都闻到年糕的味道了。”
“还有桂花糖他也没有拿出来。”
“时光终究带走了太多的东西,他所说的丢失的十七年,又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呢。”
风起了。
天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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