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六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浑身发冷,脖颈后面都感觉有人在吹凉气,冷到骨头缝儿里那种的凉气。
确定了,真的是陈豆子回来报仇了。
“我错了,你饶了我吧,别杀我啊!”
突然,后背上被他拂过,像是尖利的指甲划过皮肤,随时都会刺穿他的皮肤,挖出他的心脏来。
吴六本来就赌博熬夜,身体素质极差,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玩儿够了吗?”
萧云笙和齐元安出现在他身边,陈豆子的魂魄倒是很平静,除了脸色发青发白,和正常人一样。
“你若是杀了他,也就沾染血债,不能转世投胎了,你母亲还盼着你能好好转世做人呢。”
陈豆子眼神一转,道:“我母亲?我对不起她,我不孝啊, 我还没有给母亲养老送终,我怎么就死了?”
他抱着头痛苦愧疚,身上的鬼气翻涌,怨气升腾,萧云笙叹息一声, 拍出一张驱邪符来,压制他的怨气,“你冷静一下, 我答应你,会照顾好你母亲的,让她安享晚年,你早点儿上路,别耽误了时辰。”
“大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您再好,也比不上亲儿子在身边,我不能丢下她不管的。”
齐元安问道:“那你想怎么样?你已经死了,阴阳两隔,云笙帮你照看老母已经仁至义尽,你别不知好歹,以为做鬼就了不起啊。”
做鬼能害人了, 有的鬼就会生出贪婪的心思,想着做鬼这么自在,人都怕他,穿墙走壁,无所不能的,多威风啊,为何还要做人?
人跟鬼都一样,尝到了甜头,想法就会变了,陈豆子也一样,他不想去投胎,只想多陪陪老母亲。
萧云笙比齐元安更有耐心, 能让鬼毫无怨气地走,是很麻烦的,她都习惯了,执念是没有那么轻易放下的。
“这样吧, 我可以让你陪伴母亲,但是到了七月十五必须走,这是我能帮你的极限了。”
“真的吗?大小姐若是能让我和母亲团聚,哪怕生活几天,我都能瞑目了。”
“你跟我来吧。”
“他怎么办?”
“善恶终有报,他的印堂发黑, 是横死之兆,不用你动手也活不了几天, 你正好亲眼看着他死, 心里会舒服些。”
“真的吗?多谢大小姐,陈豆子无以为报,来生当牛做马回报大小姐。”
“你好好上路,别给我添乱,就是回报我了。”
萧云笙带着他回到那座鬼宅,也是他死的地方,有几个阴魂聚在这儿嬉闹,看到她进来,哄一下都散了。
“你稍等一会儿,我给你做个身体。”
萧云笙找来稻草,捆扎成人的形状,然后用白纸画了一个纸人,背面画满了复杂的符咒, 藏在稻草人的心脏之处。
掐了法诀, 默念咒语, 吩咐陈豆子:“赶紧进去,以后这就是你的身体了。”
陈豆子的魂魄钻进去, 稻草人渐渐动了, 脸也渐渐变成陈豆子的脸,他活动一下手脚,新奇又高兴:“真的能动啊。”
齐元安也觉得稀罕:“云笙,你好厉害,每次都给我惊喜,乍一看,我都觉得是个大活人呢。”
“白天还是不能见太阳, 怕火怕水,自己悠着点儿,你就留在这儿,别乱跑,明儿我让人买下这个院子,你和陈婆婆就住在这儿吧。
这里阴气重,对你有好处,每日的香火供应我让丫鬟们给你设立一个牌位,和以前一样,在家里烧给你了。
你母亲的卖身契我已经还给她了,你不用担心,百年之后,我会把她安葬在你的坟墓前面, 逢年过节也会烧纸给你们。”
陈豆子无比感激,大小姐已经把所有的身后事都帮他想好了,他若是还不满足,就真的不知好歹了。
“你适应一下新的身体,不要随便出去。”
“我知道了。”
“我们走吧。”
萧云笙和齐元安离开,没有回家,坐马车再次来到了码头。
夜里的码头漆黑阴冷,没有了白天的热闹,水声哗啦哗啦地响,不知道为何,有些渗人。
倒也有几艘夜里靠岸的船,点着几盏孤灯,给夜色增加几分暖意。
萧云笙走在岸上,手里拿着罗盘,看着指针乱晃,眉头忍不住皱起来。
“怪冷的,这是我的披风,你不嫌弃的话先穿着。”
“你身体这么虚的吗?需要给你开点儿药吗?”
“不,不需要,我不冷,这不是担心你冷吗?”
“你若是把我当寻常的弱女子来看待,就是瞧不起我了。”
萧云笙一心都在罗盘上,哪儿有心情跟他谈情说爱?
齐元安自讨没趣, 尴尬一下,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这里阴气很重,确实不对劲儿。”
没等萧云笙看出什么来, 亮着灯的船上传来一阵喧闹声, 好像有人落水了。
“去看看。”
萧云笙收了罗盘, 跑过去查看,河水里阴气翻滚, 刚浮出水面的男子又被拉下去了, 只是外人看不到,还伸出竹竿儿,让他赶紧抓着,好拉上来啊。
“我去救人,这事儿不对劲儿。”
“还是我去吧。”
“你不行,小心把你也给陷进去了。”
萧云笙快速脱掉外衣,只穿着里衣,一跃而下,冲着男子游了过去。
齐元安心中着急,只恨自己不够强大,不能替云笙去救人,看着船上的人就有些不顺眼, 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干嘛?
“有人跳下去了。”
齐元安上前,道:“别喊了,是我的朋友去救人,谁是你们主家?上来说话。”
“你谁啊?你凭什么要见我们东家?”
“本官京兆府尹,你家也不是官船,本官就能问,马上去找人来,都要出人命了,还睡得着吗?”
船夫们一听是京兆府尹,也不敢敷衍,赶紧去二楼把东家给请过来。
此时萧云笙进入水里,顺着水势的波动去救人,原以为会很困难,水下什么都看不到,又是夜里,救人也只是凭感觉。
没想到脑子里浮现出水里的画面,说不出的感觉,不是看到的,而是感觉到的,是触动了灵魂一样。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灵魂外放?”
和灵魂出窍不一样,灵魂外放只是短暂的神识感应, 不会离体,很玄妙的感觉。
萧云笙被动的触发这个技能。
有了这个神魂感应,就像是能夜视一样,救人就快多了,她很快找到落水的人,正在挣扎,脚下被缠上东西了,越是挣扎反而更加往下沉了。
萧云笙追上去,一手从他双臂后面穿过,一手丢出一张符纸, 那团水草一样的东西像是被火烧着一样,迅速松开。
萧云笙感觉那个东西像是头发, 不像是水草,甚至能看到头发里包裹的一张人脸, 怨毒地盯着自己。
胆儿小的都要被吓死了, 萧云笙轻嗤一声, 嘴角讥讽,什么东西也敢来自己面前放肆?
若不是忙着救人,现在就要灭了它。
顺利把人救上来, 船上的人帮忙把人拉上去, 赶紧施救,看看还有没有气儿。
齐元安准备好衣服,在她爬上来的时候给她披上,眼底满是心疼:“累坏了吧?”
“还好,我没事儿。”
船东家已经过来,气的大骂:“怎么回事儿?大半夜的也能落水?守个船都守不好,添什么乱呢?”
齐元安道:“别忙着骂人,先看看人有没有事儿?我家云笙费劲儿给救上来了,不是等着你来骂 的。”
船东家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弯腰鞠躬:“您就是府尹大人吧?真是爱民如子,青天大老爷,半夜还出来办案呐。”
这话听着怪不对劲儿的,齐元安没好气道:“本官是去办别的案子,路过, 恰好看到你们这儿出事儿顺手救了人了。”
“多谢大人援手,人怎么样了?”
常年在船上生活,自有一套急救手法,一番忙活,落水的人吐出一口水,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就好, 明儿让大夫看看,别伤着肺落下病根儿了。”
船夫把他扶起来, “还不赶紧谢谢恩人,让你巡夜,怎么把自己掉进去了?”
年轻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心有余悸道:“我听到水里有人唱曲儿,是个女人,好奇看一眼,不知怎么回事儿就掉下去了。
原本我能游上来的,脚下一直有人使劲儿往下拉我,我就上不来了,是不是水鬼索命啊?
太邪门儿了。”
萧云笙给他把了脉, 打量他的脸色,“还好,没大碍了, 烧点儿姜糖水喝一碗,洗个热水澡,年轻人火力旺盛,多晒晒太阳就好了。 ”
年轻人眼底闪过异色:“你就是救我的恩人?我迷迷糊糊好像看到你了, 像是仙女儿一样。”
船夫们笑起来,真是年轻啊, 满脑子都是仙女儿。
齐元安挡住萧云笙,“我还是仙童呢, 大难不死,偷着乐吧, 赶紧去洗澡吧,话真多。”
年轻人红着脸低头,被人扶下去了。
船东家邀请他们去自己房间,让丫鬟取来干净的衣服给萧云笙换上,沏了热茶招待他们。
一番忙活,萧云笙收拾好自己,喝口茶终于能歇一歇了。
“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不像是府尹大人的夫人,谁家夫人能大半夜出来的?
也不像是官差啊,京兆府能用女捕头吗?
“我姓萧,你就当我是个风水师吧。”
“萧大师好, 在下鲁孟达,是个杂货商人,多谢大师救了我的人,这是一点儿心意,请大师喝茶了。”
递给她一个红包,萧云笙不客气收下了, 问道:“你经常来京师送货吗?”
“是的,一个月两次吧,我在京师开了几家杂货商行, 需要补充货物,最少得跑两次。”
“那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不符合寻常的。”
鲁孟达想了想,道:“死人有点儿多,我知道的几个朋友最近死了几个伙计,赔了不少钱,喝酒的时候唠叨过的。”
他的朋友都是一块儿南下进货,不过大家的生意不一样,有的是绸缎商,有的是粮商,单独行船遇到什么事儿也没个照应, 一般都会约好了一起上路。
“ 你的船呢?也死了人吗?”
“这倒是没有,今晚上是个意外,真的没有死人,在下不敢骗大师。”
萧云笙看他天庭饱满,双颊有肉,鼻头肥厚,财帛宫明亮,是个财运很好的人,身上也没有沾染什么阴气,煞气,也就信了他的话。
“多加小心吧,最近不太平。”
“怎么不太平了?我还想休整几天南下一趟呢,能不能走了?”
“到时候我给你算一卦, 再看看。”
鲁孟达高兴极了,“那太好了,大师您住在哪儿啊?我求卦求个护身符,也好去找您啊。”
“我会来找你,放心,此事儿我会管到底的,遇到了就是缘分,你跟我们说说四海帮的事儿。”
话题转到了四海帮这里,鲁孟达也不敢强求,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话里对四海帮怨气很重, 垄断码头的仓库,漫天要价, 每次打点他们都要不少钱。
卸货也得排队,给管事好处,卸货费都比以前贵了几倍呢,贪心至极啊。
因为他们的盘剥,商人们的成本增加,都要算在货物了,无形之中,京师的物价涨了两成。
这也是没办法的,谁也不能赔本儿做买卖啊。
“四海帮这么嚣张,没人能管管吗?”
“怎么管?人家上面有人,京兆府的差役都被他们收买,来了也是走个过场,谁管我们商人的事儿啊?”
说完才想起来,齐元安是京兆府尹呢,面色一紧:“大人,我也是听人说的,也没有证据, 您别当真。”
“四海帮上面的人是谁?”
“是玄武侯宋家, 知道的人很少,我还是跟管事儿喝酒,他喝多了无意间说漏了嘴,我才知道的。
府尹大人,我可是知无不言了,求您千万别传出去是我说的,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四海帮那些人心狠手辣,灭门的事儿都敢做,我可不敢得罪。”
“他们有灭过别人满门吗?”
“有的,我听说是几家卸货的, 这里面的事儿黑着呢。”
齐元安心中愤怒:“天子脚下,竟然有这么嚣张的江湖帮派,他们眼里还有王法吗?简直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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