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虞真皱着眉头看着他,“你不是想要当……”
“主人……”
塞西尔跪在了地上,他蓝色的眼睛里全是碎裂的冰川,身躯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着。
“主人,您不想要我了吗?”
他脸色变得苍白一片,一只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胸前,那是鳞片存在的地方。
塞西尔脑海全都被恐惧所占据。
他恍然的看着魔龙大人,心脏传来抽痛感。
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艰难的事情,他感到自己的身躯连同灵魂都好像在慢慢死去。
为什么?
因为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魔龙大人不想要他了?
即便是奴隶也不行。
他本来就渴求着她的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会不要他?
是他太过直白的诉说自己的所有想法了?
还是主人厌恶王室,厌恶那些可恶的蚂蚁,当他说他想要成为王的时候,主人也厌恶他了?
塞西尔脑子一片混乱。
他感到眼睛开始微微发热,视线都变得模糊了。
“塞西尔,你怎么了?”
虞真只是想要回收自己的鳞片,而且既然想当国王,那理所应当的不就是不想当奴隶了?
但她却没有想到,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为什么塞西尔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跪在地上,蓝色的眼睛里全是悲伤,眼睛湿漉漉的,像只被抛弃的小狗。
虞真直接站了起来,赤着脚走到他的面前。
“主人……”
“主人……”
塞西尔仰头看着她,跪在地上的身躯一动也不动,他像是陷入了一场巨大的痛苦之中,嘴里不断的说着:“我不要当王了,我只想当主人的奴隶。”
“主人,塞西尔祈求你,不要抛下我。”
“我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不会成为王室那样的蚂蚁。”
“求求你……不要厌恶我。”
一边说着,他湿漉漉的眼睛终于垂下来几颗泪滴,像透明的水晶似的。
她没有不要他啊,也没有抛弃他,只是为了他的小命着想这才想要收回鳞片。
明明刚刚还一副运筹帷幄的狠辣反派模样,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小可怜了?
看见这样的塞西尔,她心中也有些不舒服。
比起现在的他,虞真更喜欢刚刚那个充满野心的人。
这样的塞西尔,太容易受伤了。
“唉……”
“你真是……”
一双温暖的手捧起了他的脸,模糊的泪光中,塞西尔看到了他美丽的主人皱着眉头看着他的眼睛。
脸颊上传来温柔的触感,等他从悲伤中回过神来时,却发现主人竟然用手指抹掉了他的眼泪。
“别哭了,”她的声音十分温柔,好像他是值得被爱的,“好了,我不收回我的鳞片。”
塞西尔红着眼睛看着她:“真的?”
主人的手真的很温暖。
他好像……他好像找到了一点让主人怜惜他的方式。
“真的真的。”
“那我不哭了。”塞西尔眨了眨眼睛,果真没有继续流泪。
看着他现在的样子,虞真突然觉得有些想笑,怎么跟小孩子似的,还有点可爱。
她伸手在塞西尔的脸上又摸了摸。
唔,手感真的很好,滑滑的。
龙总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却没看到塞西尔已经微微泛红的耳朵。
虞真意犹未尽的收回手,咳嗽了一下,继续问:“你既然想当王,那就是不想当吾的奴隶了,难道吾理解错了?”
“错了,”塞西尔的眼睛里全都是她,“主人,就算我侥幸成为了银临的王,我也还是您的奴隶。”
“我想要为你献上一切。”
“王座,是属于您的。”
虞真被他眼中丰盈的感情激得往后退了一步。
当一个人想要献给她所有他以为的美好的东西,还愿意被她随意支配灵魂和身躯,这种感情……真的仅仅只是对主人的忠诚吗?
若说是以前,虞真半点也意识不到这种浓烈感情的变化。
但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
现在的她,竟然也能发现了。
她转过身,这惊吓来得太过迅速让她选择直接往前走了几步,重新坐在了床边上。
也许是她看错了?
她这样想着,又往跪在地上的塞西尔看了过去。
只是他此时却垂下了眼眸。
“吾没听错的话,你想要献给吾整座王城?”
“是的,我的主人。”
先放下刚刚的事情,虞真突然想到……能让这个世界变得稍微好一点的办法。
能让塞西尔体会更多美好的方法。
她不希望他的眼中只有仇恨,只有她。
她想要让他看到更多更多的东西。
“那你知道,吾喜欢什么样的王国吗?”
塞西尔听见魔龙大人如是说。
“什么样的王国?”塞西尔喃喃自语,他只想要把银临献给魔龙大人,却从未想过魔龙大人会喜欢什么样的王国。”
“主人喜欢什么样子的王国?”他问道。
然后他便看见魔龙大人侧过了头,视线落在了窗外的月亮上。
她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轻声说:“一个所有人都能吃饱饭的王国。”
这句话简单,但却又不简单。
塞西尔隐约觉得魔龙大人是在传达给他一种信念。
但他愚钝,却并未立马想到答案。
“塞西尔……不太懂。”他说。
“没关系,吾会一直看着你。”
那天晚上的谈话最终以塞西尔诉说完所有计划,然后红着眼睛离开为止。
当然了,奴隶的身份他坚持要,鳞片也没有收回来,来自爸爸们的威胁依旧还在,但比起第二天听闻的消息,这都不算什么了。
虞真其实不太喜欢管太多人类的事情,她现在每天没事儿就在小院子里晒晒太阳,宅得很安心。
约拿终于领上了打扫清洁、采购的工作,每天跟精力用不完的哈士奇似的,在院子里没活儿也要给自己找活儿干。
只是这天他脸上带着些听到超级大八卦的吃瓜表情,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冲着坐在摇椅上享受日光浴的龙说:“大、大人,今天王城可热闹了,有一个超级大的新闻,您想要听听吗?”
妹妹得到救助之后,约拿不再背负着沉重的枷锁,自从来大人这里“上班”之后,大人也给了十分优厚的报酬,约拿觉得自己拿得太多,于是在这个并不大的宅院里每天跟辛勤工作的蜜蜂似的,整天都忙忙碌碌的,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的那么多的活儿干。
虞真觉得这孩子太实诚了,总不能说一辈子都给她当清洁工吧?
于是还打发塞西尔给他找了个学校先上着,只是现在还没开学,而自从知道自己有学可上了,约拿干活越发卖力了,一个院子每天都要扫个七八次。
这次好不容易听到了一耳朵惊天大八卦,立马就想要分享给大人。
虞真懒洋洋的,灵敏的耳朵早就在早上的时候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只是她没仔细听。
这会儿看这小孩脸色涨红有些兴奋的样子,打了个哈欠说:“说来听听。”
约拿走近了一些,明明是在院子里却还是警惕的左看右看,这才小声说:“今天这个消息可带劲儿了,听说国王王后,还有法师塔的一个传奇法师,再加上教皇,全都成了光头,还被捆在了外面。”
“连守卫的侍卫和骑士也全都昏迷在地,然后今天早上才被人发现。”
“这个消息太劲爆了,刚一出来就被全王城的人传遍了,然后马上街上就出现了侍卫,听见谁说这个新闻,就抓谁。”
“所以现在外面的人都不敢说了,但是背地里大家都在猜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实力又强,竟然干出这种事儿还能全身而退。”
虞真刚开始还真随便听的,在她看来王城的大八卦最多也就是xx出轨了,xx有了私生子了等等,结果没想到竟听到了这样的奇葩新闻。
“你是说,他们全被被剃了光头?还被绑在外面晾了一晚上?”
这种行事风格,怎么这么熟悉?
而且有能力把这三家都吊着打的……可不就是她那任性的龙爹?
瞌睡瞬间飞走,虞真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坐起来,眼神严肃的看着约拿:“小约拿,你还听见了什么,全都说出来。”
约拿被美丽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大人一看,整个人都红了。
他低下头结结巴巴的说:“还、还有就是据说光明圣子大人也被打晕了,从那些昏迷的侍卫和骑士嘴里传出来的最早的言论,其中有一点是关于那个入侵者的。”
“据说、据说那个入侵者长得凶神恶煞,有着一头地狱之火般燃烧的红发。”
玩球了,实锤了。
红发,还脾气不好,喜欢用这种方式报复,除了她那个在深渊之谷大喊逆女的龙爹之外,没有第二个生物。
虞真往椅子上一倒,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行了吾知道了,你继续忙你的去吧。”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庆幸自己这段时间特别懒散,所以王城都没逛,天天都宅在家中,不然万一她那个龙爹在王城晃悠,遇见了岂不是很糟糕。
虽然她并不确定她那龙爹能不能一眼认出她的人身来。
不过……龙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找那些蚂蚁的茬儿?
难道是给她出气?
糟糕,这样一想,她躲着不见龙的行为好像有点太没良心了。
但只要一想到万一被龙爹发现塞西尔的存在,她又立马没良心了。
反正龙爹要是在这里找不到她应该马上会去其他地方,世界这么大,虞真觉得龙爹也可以去看看。
看样子还得龟缩在这里才行。
虞真兀自思考着。
嘈杂的脚步声,以及院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响起。
虞真刚想明白,便听见身后紧接着传来了塞西尔的声音。
“主人,这就是我从酒庄里带出来的人。”
塞西尔说。
她偏头看了过去。
一个脏兮兮脸色苍白的十五六岁少年,一个躲在少年身后,好奇的伸出一个脑袋看着她的小孩。
有些太惨了点,比当初的塞西尔还要惨。
诺亚紧张的看着眼前的女主人。
听塞西尔大人说主人要见见他们时,诺亚是紧张的,他万万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厉害无比的大人竟然只是一个仆人。
来之前,他忐忑又害怕,总觉得比起塞西尔大人,那个他口中的主人肯定是更加恐怖强大的存在。
刚走到院门的时候,还听见塞西尔大人声音冰冷的说——
“看见主人后收好你的视线。”
“若是惹主人不快,我不会放过你。”
这话说得诺亚更害怕了,他甚至觉得这个主人是不是脾气很坏,就像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
诺亚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跟着塞西尔大人走了进去,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塞西尔大人的主人竟然是如此美丽的少女。
她看起来像帝国最尊贵的公主,叫人见过一眼便难以忘怀。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礼裙,银色的头发很长,甚至从椅子上直接垂落到了地上。
地面干净如新,明明只是石板地,却有种光可鉴人的质感。
见到他们,她坐了起来,用手撑着下巴,细细的看了一眼他们,随后冲着塞西尔大人说:“这就是你说的,一个是公爵之子,一个是亲王之子?”
诺亚有些惊恐的垂下了头。
塞西尔大人原来知道他的身世吗?
他虽然是公爵之子,但却是一个见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原本和母亲生活在王城之外的小镇上,却在某天被直接抓走送到了庄院一关就是两年,而他的母亲,也死于与侍卫争夺他的过程中。
他到了酒庄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个面带鄙夷的公爵夫人十分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说:“你母亲被公爵看上是她的福气,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敢反抗,竟然带着你偷偷逃走了。”
“不过也幸好她生下了你,你这样的私生子刚好成为献给魔龙的祭品。”
诺亚的命运和塞西尔的很像。
只是诺亚比塞西尔多了十几年的母爱,但比起亲眼失去母亲的痛苦,和关在高塔上十八年的痛苦,究竟谁轻谁重,谁又能说得清呢?
痛苦有时候是不可以拿来比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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