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尔脸上的神色虞真看得分明。
拔除魔鬼时听见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虞真不由得想起来,魔鬼诱惑塞西尔时说的话。
爱?
塞西尔对她的感情,已经不是主仆那样单纯了吗?
虽然但是,她一直以来都拿塞西尔当作一个需要疼惜的人,他给她的感觉也比较乖巧听话。
这也令她总是想要逗弄逗弄他,却没怎么往别的地方想过。
只是……
没想到塞西尔表面恭恭敬敬的叫着她“主人”,背地里却有这样的想法。
说实话,挺神奇。
也挺不可思议的。
但一想想“他”以前的感觉,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塞西尔,”她叫了他的名字,塞西尔回过头来,从刚刚那个恨不得撵走士兵的人又变成了乖巧的仆人,“吾要出去一下。”
听见这话,塞西尔却有些急了:“主人,你的敌人刚刚才把王城搅了个天昏地暗,我们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哪里,若是出去了遇见他……”
说到这里时,他还贴心的顾及到了主人的面子:“塞西尔不是不相信主人的实力,只是担忧主人若是一时不察受了伤……”
塞西尔对她还真的挺自信,她反正是打不过她龙爹的。
“吾只是有一些东西需要查明白。”虞真说。
塞西尔露出不解的目光:“主人想要查看什么?塞西尔可以去。”
“吾要查的东西,恐怕只有王室的皇家藏书阁,还有光明神殿的秘藏典籍,亦或者是法师塔才会有。”
“若是你单独一人前行,吾不太放心。”
塞西尔微垂下眼眸:“是我实力不精,不然怎么会让主人亲自前去。”
“你要跟着吾一起去吗?”虞真看着他。
“去。”塞西尔没有丝毫犹豫。
临走时,塞西尔急冲冲的说了一句“稍等”,等再次出来的时候,手上便已经捧着了一条熟悉的斗篷。
他默不作声的把斗篷披在了虞真肩头,还大胆的把兜帽亲手戴在了她头上。
迎接着主人的视线,他有些不自在的说:“……外面很吵闹,主人还是、还是戴上这个比较好。”
以前不知道塞西尔心思时,虞真只觉得他想得周到。
但这会儿,她却从塞西尔的动作中品尝出了别的意思。
难怪在原书中闷不作声便干了个大的,以前她都是瞎子吗?竟没看出来塞西尔这些动作之后代表的意义。
塞西尔整理好她的斗篷,却还是不敢看她。
虞真勾了勾唇角,又想逗他了。
于是轻声说:“你给吾披上斗篷,真的是觉得外面太过吵闹?还是有别的原因?”
魔龙大人的话像一记惊雷,恍然间,塞西尔都要以为主人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他抬眸看了一眼主人的神情,却无法从她那平静的目光中判断出她准确的情绪。
“主人觉得……塞西尔还有别的心思?”他斟酌了一下,这样说,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表现出了一丝紧张。
“人类的心思总是很多。”
虞真看出了塞西尔此时的所有情绪。
“塞西尔,吾一直想问,既然你当了吾的奴隶,吾也不好什么都不给你。”
“龙晶算是一个例外,你最近总是表现得很好,很听吾的话。”
“所以吾可以赏赐你一样东西。”
“吾问你,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最想要的是什么?
塞西尔心中有着大胆的想法,却羞于启齿。
他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来一句话。
虞真能感受到他的纠结和退缩,她想了想,说:“你可以慢慢想,吾不着急。”
莫名的,塞西尔松了一口气。
比起惩罚,原来奖励有时候更让人烦恼。
“主人,塞西尔会慢慢想的。”
虞真带着塞西尔先是去了王城宫殿。
巨大的城堡伫立在王城正中央,因为上一次国王和王后惨遭剃头的惨剧,城堡里巡逻的士兵显然更多了。
但这些对于虞真来说,都不算什么。
她像是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走到了城堡里的皇室藏书阁。
书很多,阳光也正好,虞真取下斗篷,抬眸向着四周看了过去。
视线落在了最上层被魔法保护着的书籍上。
那是一本金色的书。
她右手一挥,银白色的魔力笼罩到金色的书籍上,魔法阵发出碎裂的声响。
那本被保护着的书轻而易举的出现在虞真的手中。
她垂下眸,看着书籍的名字——
《光明圣典》
有意思,这本书明显应该属于光明神殿,却没想到会在王室城堡的藏书阁里。
希望这里面,有她寻找的答案。
塞西尔安静的看着主人翻阅着书籍。
只是主人似乎并不满意自己找到的东西,此时眉头紧皱,看了一会儿之后便烦躁的合上了书。
“去教会看看。”
书籍在主人手中,她似乎没有扔掉的打算,而是把它拿在手中,一脸沉思的模样。
塞西尔跟着心情也不怎么好。
所有让主人烦恼的东西他都不喜欢。
“主人是没有找到想要的答案吗?”
虞真偏头看着他,手上一动,那本书便冲着塞西尔怀中抛去。
等塞西尔手忙脚乱的接好了,她这才说:“你也可以看看,看完收好。”
“是的,主人。”
藏书阁里再没有其他书籍记载着失传的神的事迹。
临走的时候,虞真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看着塞西尔,说:“你以前住的地方,在哪里?”
塞西尔想到了高塔之上母亲留下的话,又想到了自己被囚禁了十八年的过往,心中有些微动。
但奇怪的是,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极恨,但来到这里时,他竟没有第一时间想起那些令他痛苦的记忆。
他好像只看着魔龙大人,也一直看着她。
只在她问起来的时候,这才回想起那些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事情。
仇恨已经很久都没有再找上他。
难怪就连魔鬼的诱惑,都不再提起这些事。
塞西尔心下柔软,看着主人说:“主人……想要去看看吗?”
他有些不太好意思:“那个地方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你现在还难受吗?”魔龙大人追问。
“……不会了。”塞西尔摇摇头。
在知道原本那些他以为高高在上的人类,在魔龙大人面前只是蚂蚁般微弱的存在时,他早就不会难受了。
只要他想,他终有一天能把他们从王座上撵下来。
现在不过是给他们苟延残喘的最后时间罢了。
王城的所有一切,都将属于他的主人。
“还是去看看吧,”虞真看着他眼底的神色,“吾也想看看你以前生活在什么地方。”
“可是主人……”魔龙大人想要去看,反倒让塞西尔有些羞窘。
这好比把自己有些难堪的过往赤裸的摆在魔龙大人面前。
万一影响了自己在魔龙大人面前的形象怎么办……
“可是什么?”他听见主人追问道。
塞西尔叹口气,小声说:“我担心主人看了之后会觉得……”
“吾会觉得什么?”
“会觉得塞西尔太过卑微……不配追随您。”
虞真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塞西尔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他会这样觉得?
还是说她平日表现得还是不够在意他?
“所有蚂蚁在吾眼中并无区别,”虞真顿了顿,继续说,“但你不同,在你成为吾奴隶的那一天,便属于吾。”
“塞西尔,在人类当中,你是最特别的。”
“所以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吾会生气的。”
魔龙大人的话总是会抚平他所有不安的情绪。
“好……”
因为已经没有需要关着的人了,所以高塔已经没有人类守卫着。
虞真停在门前,侧过头看着神色难辨的塞西尔:“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
用不同的身份来到这里,是不同的感觉。
现在,他已经不再惧怕高塔里的黑暗。
他上前一步,手上黑色的魔力向着关闭的房门涌动。
“吱呀”一声,门开了。
虞真垂眸看了过去。
空荡的塔内,只有一张小小的床,距离床头差不多两人高的位置上,仅仅只有一个并不大的窗户。
里面单独隔了一个小房间,看样子应该是卫生间之类的地方,但肉眼可见的小得可怜。
稀少的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也只能照亮一小块儿地方。
里面还有塞西尔生活的痕迹。
灰暗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被子,被叠放整齐的放在床头,墙角有些充满了童趣的刻画。
塞西尔垂下眼眸。
其实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并不会感到难受。
只是再次回到这里,心境已经全然不同了。
塞西尔甚至感到一阵荒谬,那些人便是用那样可笑的理由囚禁了他这么多年。
“这是你画的?”
虞真指了指墙角的小花。
“嗯……”塞西尔点头,其实他画得很差劲,那是他还对外面的世界有所憧憬时用石头刻上去的,“很小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守卫偶尔会可怜我,好心的扔给我一朵小花,几片叶子。”
“只是那个好心的守卫因为这件事被直接鞭打了二十下,被王室驱逐,后来便再也没有一个守卫……”
“我也并非一直被关在这里面。”
“每年生辰的那一天,王室的人还会把我押出去,在光明教会的神坛前跪上一整天,本来这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对于我来说,那却是难得接触外面世界的机会。”
“我看到城堡的富丽堂皇,圣殿的神圣,还看到外面的人对我厌恶的目光。”
“再大一些时,每日清晨,教会的人还会把我带到外面跪下,让我聆听圣典。”
“他们企图用圣典来感化我,让我成为光明神的信徒。”
塞西尔平静的诉说着那些年的过往,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了。
但虞真却听得有些难受。
“光明神算什么,”她说,“你是吾的信徒,吾不会让你再过这样的日子。”
“是的,”塞西尔说,“我永远是您忠诚的信徒。”
不再会有另一个存在,能让他如此俯首帖耳,日日夜夜挂念不已。
他甚至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
虞真见他真的没有难过的神情,这才点点头,然后想到了之前的传闻,冲着塞西尔说:“吾还没有见过光头呢。”
这话题转移得太快,塞西尔都差点没有跟上魔龙大人的步伐:“……嗯?”
“这城堡里不是就有两个光头吗?走,跟吾一起去看光头。”
龙有时候任性起来,是不会管当下正在查找什么事情的。
魔龙大人说了两次“光头”,塞西尔这才明白过来,主人的意思是要去看国王和王后现在的……惨状?
是为了他吗?
还没等他细想,他便感到周身荡漾起一阵微风,风停止时,他和主人出现在一处寝殿的门外。
里面传来一个暴躁的男声——
“什么法师塔!连个生发药剂都研究不出来!他们是吃屎的吗?!”
紧接着,是一个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
“呜呜呜,该死的盗窃者!竟然敢削掉我美丽的头发!陛下,头发长出来之前我都不想见人了!”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陛下还不派人把他抓住!”
虞真勾了勾唇角,觉得有些好玩。
她看着身边的塞西尔,冲他挑了挑眉:“你见过光头没有?”
塞西尔还未从里面粗俗的话语回过神,闻言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走,吾带你去见见世面。”
说罢,手一挥,眼前的门无风自动,“砰”的一声打开。
至于沿路的守卫,早就被龙挥挥手指头便解决了。
里面的声音马上一顿。
紧接着又再次响起——
“你们是谁?”
“守卫呢?!”
塞西尔听见那个应该被他称之为父亲的人暴怒着说着话,然后看了过来。
他也瞬间抬眸看了过去。
一个穿着华丽礼服的男人正坐在镶着金边的座椅上,头顶戴着一顶黄金和钻石镶嵌而成的王冠。
与钻石同样闪亮的,是他那锃光瓦亮的头皮。
确实是个光头。
他身上华丽衣服和光秃秃的头顶,像是绝对不能融合的元素强行融为了一体,给人一种荒诞可笑的感觉。
这就是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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