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赞赏道:“看来你也想到了这一点。”
掌心下的鳞片十分冰冷,塞西尔本来觉得自己应该愤怒,但却奇异的保持着冷静。
他盯着魔龙尾巴上亮亮的鳞片,小声说:“那他们说的……我的母亲的事情,是真的吗?”
以龙的角度,她只能看到塞西尔沉默的侧脸。
小王子一般的人,像一座快要破碎的雕像。
“据吾所知,你的母亲应当是很爱你的。”
虞真有些不忍心,但还是说了出来,比起一个怨恨他的母亲,一个明显爱着他的母亲,才更令塞西尔怨恨和不甘。
这也是为什么,在原书中他会黑化的原因。
一个身体和精神上不管遭受了多少苦难都没有反叛之心的人,却在魔龙戏谑的告诉他他的母亲是唯一一个爱着他的人,却早就在十八年前被王室的人害死了。
这样的消息,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从此以后,疯狂在他内心如参天巨树拔地而起。
然后盘根错节的勾缠住十八年来所有的不甘和怨恨,结出了糜烂之花。
虞真害怕塞西尔听到真相后会变成原书中一样,但……看着他现在的样子,虞真又觉得她应该要对现在的塞西尔自信一些。
他不再像原书中一样孤立无援,不会答应魔鬼的诱惑,不过他脑子里面那个讨人厌的魔鬼也确实需要处理处理。
“……爱我的?”塞西尔的声音微不可察,但龙的听觉却十分灵敏,这种自问似的嘟囔让龙动了动尾巴。
塞西尔果真抬头看了过来。
龙说:“对,虽然吾觉得人类很弱小都是蚂蚁,但有时候人类的情感却非常强烈丰沛。”
“你想知道当年你母亲的事情吗?虽然吾不太想你因为以前的事情变成一个复仇者,但你应当有知晓一切的权力。”
“想的……”
“我想的……”
声音低垂,神态却有些迷茫,塞西尔像是一个捧着过去宝藏的孩子。
“好吧,你既然想知道,吾就全部告诉你。”
“你的母亲确实是一个女仆,但却也并非如同传闻所说,用了些手段爬上国王的床。”
“实际来说,她只是一个纯粹的受害者,国王醉酒之后把她当作一个可以占有的对象,一个女仆而已,整个宫殿的女人国王都可以随意使用。”
“那一夜之后,国王并没有负责的念头,之前跟你说过王室血脉其实已经很难孕育了,但偏偏你的母亲却有了你。”
“在最开始的时候,你的母亲也挣扎过,但随着你一天天长大,她还是爱你的。”
“她本以为王后并不会允许你的存在,却没想到不管是王后还是国王,都默认了你的存在,直到她偷听到国王和王后的谈话。”
“内容的话,吾想你应该能猜到,无非就是打着养到你成年就把你献祭的念头,你母亲知道后便想要从王宫中逃走。”
“但她月份已经很大了,逃跑得也十分仓促,很快便被抓了回来,关在了……”
龙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放在尾巴上的手掌却微微一动,他像是有所察觉似的,带着些迟疑的说:“……关在了……高塔之上?”
“据吾所知,她被关在了那里,和关着你的地方一样。”
“那个地方,在你之前只关过你母亲一个人。”
塞西尔眸光闪动,那道刻在墙角的零散字句如同刻印一般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他之前不懂文字,但在高塔里待了整整十八年,那里的角角落落有着什么东西他都知道。
在墙角的地方,有一道刻得十分隐秘又十分潦草的文字,他看不懂,但记下来了。
现在……那些过往的记忆却有了新的解读。
[抱歉……]
[但妈妈爱你]
回忆如同汹涌的潮水,在这一刻聚集成眼泪。
塞西尔没有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龙的尾巴上却感受到了泪水的重量。
虞真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但也知道,塞西尔能够有这番表现,应该是想起来什么了吧。
她叹口气,继续说:“你的母亲很坚强,生下你之后,你因为眼睛的缘故被视为‘预言中的祸端’,但你的母亲却依旧爱着你。”
“她想要带着你逃走,但单凭她一个人怎么能做到?”
“在察觉到她有逃跑意图的那天,王后带着人直接暗中处死了她。”
“于是她便死在了想要带你逃走的那个夜晚。”
“毕竟对于那些肮脏的蚂蚁来说,她已经毫无利用价值。”
“这才是故事真正的真相。”
龙说完这些话,停顿了一下,这才看向塞西尔。
他脸颊上有泪水的痕迹,龙觉得尾巴痒痒的,那些眼泪掉在鳞片上明明没有很重,却让她觉得动都动不了。
“……他们……真的该死。”
塞西尔压抑着声音,连手掌都在微微颤抖。
他显然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在感受到龙尾巴的重量,还有被眼泪打湿后越发闪亮的鳞片时,又奇异般的冷静下来。
“死就死吧,你别哭了。”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以前的男朋友都没有这么爱哭,龙哄人也没有什么经验,只能继续把自己的尾巴往他怀里塞。
塞西尔愣愣的,感到怀中的尾巴动了动,贴得他更紧了。
“给你玩,别哭了。”
龙声音都变小了很多,见他不动,又加了一句:“吾知道你可喜欢吾的尾巴了,只要你不哭了,吾的尾巴……就勉强给你玩玩。”
“吾就是太宠你了。”
汹涌的眼泪慢慢停止,他失去了一个爱着他的人类,但现在……他是不是可以小小期待一下,魔龙大人对他……也是在乎的。
他其实,他其实从未叫过魔龙大人主人,好像那两个字代表了他会心甘情愿献祭他的一切。
他称呼它为大人,其实是不够忠诚的。
但魔龙大人口口声声说他是奴隶,却并没有让他做真正的奴隶应该做的事,也没有让他称呼它为主人。
魔龙大人还让他学习剑术魔法,给他穿好看的衣服,他唯一的做得符合奴隶身份的事情,也仅仅只是给魔龙大人洗洗尾巴。
但给一头龙洗尾巴,不是一种贬低,而是一种信任和荣光。
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他可以离魔龙大人这么近了。
塞西尔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口:“主……”
主人。
但还未等他开口,天空突然传来一阵轰鸣声。
一道巨大的亮光从头顶炸开,龙立马抬头看了过去,天空像是被炸了朵烟花,在明亮的蓝天下留下金黄色的圣光组成的图案。
龙觉得还怪好看的:“有人白天放烟花?虽然神经但有点好看。”
“……大人,那是光明教会的标志。”塞西尔异色的双眸死死盯着头顶显现的图案。
“他们来了。”
龙欣赏了一会儿烟花,听见塞西尔突然冰冷的话这才后知后觉:“来了?那些蚂蚁来了?”
虽然魔龙大人说过它一点也不惧怕要来杀它的人,但塞西尔却全身都紧绷起来。
龙打了打哈欠,把尾巴从塞西尔的怀抱中抽了出来,冲着塞西尔说:“虽然踩蚂蚁真的很烦很烦,但是吾还是勉为其难踩踩吧。”
“对了,要不要吾留两个人给你?”
“就那个什么国王还有王后,不对,他们应该不会过来吧?”
“那就没什么好留给你的了,或许你想不想把圣子抓来玩玩?”
龙一边说着,身上银光一闪,塞西尔只感到眼前一阵流光飞过,银色的巨龙高悬于头顶,美得让人心悸。
龙飞向了深渊之谷的入口。
塞西尔看了看手中的剑,暗色的魔法攀附上剑身,他身影一闪,顺着树木与地面的阴影中快速的追随着银龙而去。
母亲……他已经失去了母亲,但他还有魔龙大人。
黑色魔龙的晶核极其强大,塞西尔短时间内掌控不了那么多,但却也已经拥有了远超凡人的力量。
他异色的双眸里,深沉如夜。
和刚刚来深渊之谷时,已是天壤之别。
另一边,巨大的银龙已经先一步到达了入口。
悬崖之上,一开始看见的是光明神殿的标志,那是一颗耀阳的太阳,在红色的旗帜上飘扬,圣子坐在巨大的黑色马匹上,正遥遥看着她。
紧接着,是一队属于王室的骑士团,标志性的蔷薇花烙印在银色的盔甲上,蔷薇花正是银临帝国的国花。
再往右边一点,是一群穿着巫师袍的法师,他们身上或多或少的升腾起不同颜色的魔力,是法师塔的法师,为首的一个白胡子老头看起来年纪最大,应该就是塞西尔说的什么传奇法师?
传奇法师面色桀骜,看见银龙的那一刻却微微皱了皱眉头。
根据之前凯多传回来的消息来看,就是这只银色的魔龙杀了原本的那条魔龙?
这只龙当真有些非同一般的美丽,完全不像被黑暗侵蚀的龙般邪恶,但传奇法师并不会欣赏这样美丽的生物,他眼中只有龙闪闪发亮的鳞片、水晶般的龙角,还有它头颅中那颗珍贵的龙晶。
手中的法杖被他握得死紧,红色的魔力开始在他周身蔓延。
这是禁咒的力量。
属于王室的骑士团捏紧了手中的剑,被附魔的利刃上缠绕着光明的力量。
圣子阿斯蒙有些恍然的看着眼前的巨龙,银白色的鳞片是那么纯洁无暇,他犹豫了一下,身边的教众催促道:“圣子大人,为什么还不出手?”
阿斯蒙胸口一窒,他总觉得眼前的巨龙不应该是现在的模样。
但想到凯多已经死在了魔龙手中,阿斯蒙甩开这奇怪的念头,所在之地渐渐被光明的魔力围绕。
三方联合,王室的战力先忽略不计,单凭圣子和传奇法师,要斩杀一条魔龙也并非难事。
龙有些懒洋洋的漂浮在空中,见这些蚂蚁在那里蓄力蓄了半天也没能放出个屁来,有些烦躁的甩了甩尾巴。
本来她想等这些人先出手,她这才好打人,但显然这些蚂蚁真的太弱了。
在下方的战场上,也只有圣子阿斯蒙的金色圣光和传奇法师的红色魔力有些意思。
但也仅仅只是有些意思而已,龙真的不太看在眼里。
不过……不过圣子应该是男主角吧?他长得也挺好看的,头发是浅金色的,有点好看,但没有塞西尔的好看。
龙还是更加喜欢更像黄金般璀璨的发丝。
算了,看在他是男主角的份儿上,给他点面子,要不要捉回去给塞西尔玩玩?
龙一边思考着有的没得,爪子一挥,一道银芒迅速往地上轰了下去。
一阵摧枯拉朽,下面站着的人只剩下那个传奇法师老头和圣子阿斯蒙。
传奇法师勉强忍住口中的鲜血,忍着胸口的闷痛不可置信的说:“不可能!魔龙的魔力不可能这么强大!它、它究竟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就连阿斯蒙都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光明魔法,比起这只魔龙的,恐怕连十分之一都不如。
“就这?”巨龙在空中十分嚣张的打了个哈欠,“再回去练个一百年吧。”
阿斯蒙胸口翻腾不已,传奇法师却因这难以置信的结果开始叫嚣:“魔龙!我的禁咒还没发出来就被你打断,你胜之不武!”
漂浮在半空中的龙歪了歪脑袋,冲着地上那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老头蚂蚁说:“怎么?吾还要等你禁咒念完了站在这里被你打?”
说罢,它还怜悯的看了一眼老头:“老头,下次记得换个年轻的来念,他们肯定念得又快又好,而你我的敌人,你慢如蜗牛。”
老头没想到一只龙竟然还开始公开嘲讽了!
传奇法师向来都是法师塔中被人尊敬爱戴的对象,从来都没有人敢对他口出狂言,于是龙的话对他的杀伤力是加倍的。
传奇法师“你、你、你”了几句,“噗嗤”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直接委顿在地。
眼神不好的还会以为这老头故意装晕碰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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