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着对死人敬畏[有钱不赚白不赚]的心情,锦宁开始了扎花圈之路。

    后来过了鲜花季节,她就改扎纸花花圈,也很得白事圈里的喜爱。

    她扎得花篮花圈渐渐地在江宁城传开,掀起了新的殉葬礼潮,在她那个时代该清朝才兴起的花圈,就这么凭她一手之力开始有了流行之势。

    “我看江姑娘分明也能写出一手好字,怎么不自己写这悼词,还每每多花钱请老夫来写?”

    隔壁卖书画的赵老先生送来写好的厚沓悼词。

    以防万一,锦宁现在对外是用自拟的假名‘江若。’

    她接过悼词放去桌柜上,倒了杯香茶给他:“赵老抬举我了,我哪会写什么好字,不过是识些常字以便讨生活罢了,题字还是要请您这样专业的人来。”

    赵老今年已是六十高龄。

    身子骨看起来很是精神硬朗。

    前面说过锦宁一开始请写悼词的是另个年轻俊俏的书生,然而那书生第二天就消失不见,附近人说是到别处考试去了,锦宁也没多想,之后花圈店正式开起来就和这赵老一直合作。

    赵老品了口茶。“小姑娘还挺谦虚。”

    他偶然一次见过这江若姑娘在店里记账,那笔法端正,柔而有力,字不比他这个老头子差。

    三个小女子口音便不像江宁城本地人,来历没人清楚,特别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江若姑娘,竟一手做起来那同死人沾边的生意,着实神秘。

    锦宁含蓄地笑了笑,未说什么,从袖里拿出该给的酬金递过去。

    俩人合作已久,赵老也没客气。

    送赵老出了店铺,锦宁望了眼街上来往游人,恍惚地眨了眨眼。

    她的毛笔字是谢韫一手教成。

    她不想自己亲手写悼词,是怕因为泄露在外的字迹再阴差阳错被谢韫查到什么蛛丝马迹,说她过于谨慎也好,怯弱胆小也罢,反正小心点为好吧。

    前些时候因为开花店赔了不少钱,省吃俭用的情况下,她百般纠结,最后也没将那白玉镯卖了换钱,也是因为怕这个。她在这江宁城生活了大半年,过的很自在充实,好不容易对谢韫有几丝淡忘的同时,偶尔的一次噩梦倒更清晰地警醒她若想永远这么安宁,就绝不能被他找到。

    当然,若这一年里,谢韫也已经将她淡忘是最好。

    城南李家有人去世,十一和湘玉去送了花圈。

    锦宁关上店门,趁着时间赶去另条街买些她们爱吃的糕点。

    回去之时,繁闹但平和的街道却突然传出异动,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只见一列身着盔甲佩刀的官兵骑着高头大马,挥鞭如疾风般冲过街道。

    街上行人狼狈闪躲,一时格外纷乱拥挤,锦宁被挤在最里面,扶着墙险些摔倒,手里的糕点都掉了。

    她慌张去捡,脸色竟变得煞白。

    “甘霖爷爷的,哪里来的臭兵卒子,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有人冲着那疾驰而过的官兵气骂。

    江宁城一向富饶祥和,少有这般官兵大白天不顾街上行人纵马乱闯的情景。

    “小点声,你莫不是想被砍头哦,”另道声音似乎颇有些见识,低声道,“我看这些人一身的肃杀气,不像是咱们江宁城那些泥捏似的兵卒子,有点像,京城来的。”

    “京,京城?胡说吧你,京城那么远,来咱江宁作什么?”

    “我也只是猜测,说不定就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咯。”

    “……”

    油纸包裹的糕点被人踩了好几脚,想也是碎的不能吃了。

    若在平时锦宁定是气得冒出国粹,可她此刻一点顾不得。

    捡起糕点抱在怀里,她始终低着头,直到喧闹的街道恢复平和,行人熙攘交织,刚才官兵纵马疾过的情景仿佛只是一场错觉,她才缓缓抬起煞白的脸来,浑身僵冷的血有所回温,泛凉的指依然微微颤抖着。

    她一眼便认得。

    那些官兵所穿的盔甲,与她在京城时见过的禁军一样。

    他们是京城来的。

    ……不过这些人看着不像是来寻人的,不可能是谢韫派来抓她的。

    可即便如此她也很是警惕不安,难说这些禁军不知道她、亦或见过她的画像,她须得万般小心地躲着,直到这些禁军离开江宁城。

    如此想着,锦宁迈起有些发软的腿,低着头往店里赶。

    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严肃的冷喝声。

    “站住。”

    锦宁心头咯噔一下。

    怀里的糕点直接洒在了地上。

    “转过身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锦宁一听就慌得浑身冒冷汗。

    是来抓她的,竟然是来抓她的。

    她本能地撒开了腿就跑,头也不敢回,然而还是在拐角被人追上。

    对方扣着她的手腕,扯进了巷子中。

    锦宁奋力抵抗,一抬眼却看到张轮廓冷峻,但神情柔和透着点笑的脸。

    谢容压低了身,看着她:“我又不吃人,你跑什么呢?”

    “……”

    锦宁倒抽一口凉气,随即泄了力般瘫在墙上。

    她闭了闭眼,静静缓了好一会。

    谢容弯唇,屈指,碰了碰她的脸,被锦宁睁开眼抬手狠狠一用力挥开,她犹不解气,又忍不住恼意抬脚踢了他一下。

    “你故意吓我的是不是!”

    这大半年里,谢容偶尔会来江宁。

    他说是来探望属下,却每次都是有意无意在锦宁身边晃荡,但又不曾越界,再有他冒着性命带她出京城的恩情,她怎么好对他冷脸?

    衣摆被她踢的沾了些灰尘。

    谢容轻挑了下眉,心下愉悦。

    这怎么不算亲密之举?不枉这么久的忍耐,总归是有些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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