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六甲海峡非常繁忙,每天都有来自欧洲、西亚与大明的商船进港出港。
闵悉看到那些来自大明的商船,冒出一个念头:“七哥,我们要不要打听一下云祥号的消息?”
当年云霁出海时,率领的是一支五艘船的船队,这样的规模在大明的远洋船中不算小了,所以应该会有不少商船听说过他们,想打听到云祥号的消息应该不难。
云霁犹豫片刻,说:“还是算了,此去大明也没多远了,等到了泉州,自然就知晓了。”如今的他有些近乡情怯,怕听到的都是坏消息。
闵悉也理解他的心情,便说:“好吧,左右也快到家了。”他知道云霁怕听到坏消息。
虽然没有去打听云祥号的消息,但闵悉和云霁还是尽可能地去打听了大明的情况。毕竟他们离开大明已经数年,朝廷出了什么新政策他们未必知道,跟外商做生意,肯定得跟官府打好交道。
从他们所了解的情况来看,外国船只是无法直接停靠在大明港口的,除非是前来朝贡的船只,才允许进港。
明朝官府对朝贡船带来的商品也并非是无偿收取,也会支取一定费用,但价格低到跟抢差不多。所以爵士号是不可能以朝贡的理由靠港,否则男爵要亏得血本无归了,这里可还有他和云霁的分红呢。
在收集完消息之后,闵悉和云霁跟阿尔梅达船长商议许久,最终决定,爵士号先去澳门靠港。因为葡萄牙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在澳门取得了居住权。
闵悉和云霁回泉州找船来购买这批货,如果超出约定的时间没出现,阿尔梅达船长可以自行处理掉这批货。
船离开马六甲之后,一路向北,就到了闵悉和云霁熟悉的地盘,他俩对这一带航线比老修斯更熟悉,所以完全由他们来领航。
他们从马六甲出发,第一站先到真腊补给,离开真腊后,再到占城补给,从占城出发便可以直接抵达澳门。这段行程,他们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
3月中旬,他们顺利抵达澳门,这个时候已经是大明的春天,南海的风也已转向,由原本的北风变成了南风,所以他们最后这一段是走得顺风顺水,异常顺利。
抵达澳门之后,阿尔梅达便带着船员们在澳门住了下来,安心等待闵悉和云霁来接应他们的货物。
闵悉和云霁则用身上带的葡萄牙货币拿到当地的钱庄兑换大明的银两和铜钱,没办法,一路上都畅通的葡萄牙货币在大明是没法流通的,只能按照银币的成色和重量进行等值兑换。
说是等值,当然话语权还是在钱庄手里。
云霁一直以为一雷亚尔银币几乎相当于一两银子的价值,事实上,只能兑换5钱银子,两人只能忍着痛,兑换了200雷亚尔银币,也就是100两银子。
这一百两银子,他们需要雇船去泉州。
好在天气渐暖,他们不再需要添置冬衣了,把在马六甲买的薄衫套在洋装外面即可。
出了钱庄,闵悉愤愤地说:“七哥,你家的钱庄怎么没开到两广来?到这儿来开钱庄,绝对是暴利啊。”
云霁笑道:“说明我们生意还没做大,等着啊,以后一定开到这里来。”
“走吧,去雇船!”闵悉走向码头,去雇船只。
那些停靠在港口的小型帆船只通常都是来往于广州和澳门之间的,一听说要去福建泉州,就都纷纷摇头,太远,没走过,不安全,反正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压根都不提价格。
问了一大圈,终于问到一艘船愿意去的,是一对兄弟的帆船,船老大说:“去,但是银子要给够。100两,低于这个价不去!”
闵悉说:“船家,虽然我知道路途遥远,贵一点是应该的,但100两未免太多了些。”
“怎么算多呢?这一路凶险都未可知,万一我们哥俩遇到了海盗或者风浪,死在海里都有可能,我们起码要给家里人留点指望。我们可是家中的顶梁柱,要是走了,老人孩子女人能指望谁?若不是家中老人等钱救命,我们才不愿意冒这个险。”年长的船老大说。
云霁听到这里,便对船老大说:“船家,你们的顾虑我们能理解,不过我们身上的盘缠有限,100两实在太多了,我们拿不出来,少一点,60两如何?”
“6、60两走不了!”船老二不等兄长开口,就直接拒绝了。
最后双方讨价还价,谈到70两,并且需要先给一半定金,他们要把定金拿给家里人。
谈妥价格之后,船家兄弟二人回了一趟家,又买了些柴米油盐之类的必需品上船来,打算大干一场。
闵悉几人也陆续将自己的行李从爵士号上搬到船上,只留下了锅碗瓢盆等物事,这些东西在葡萄牙珍贵,但到了中国,就是随处可以买到的东西了,不用再带着。
船家姓蔡,从前在珠江河口捕鱼为生,近些年朝廷开了海禁,来往的商船多了起来,他们兄弟二人便凑钱换了艘大点的帆船,白日便在港口等装货的生意,若是没有货物可运,夜里便打鱼维持生计。
大明这个时期普通百姓一年的收入也就是一二十两银子,这一趟就赚回了这哥俩差不多两年的收入,当然,前提是真能顺利送达,又能平安到家。这么远的海路,在匪盗横行的明朝中后期,确实是拿命在搏。
在他们抵达澳门的第三天,闵悉和云霁挥别阿尔梅达船长等人,踏上了去泉州的小船。迭戈和小霸王跟着他俩上了船。
老修斯则托付给了阿尔梅达船长照顾。毕竟这种小帆船的危险系数可比大船高多了,他们不敢拿老人的生命健康去赌。况且老修斯现在的身份本身就是爵士号的领航员。
蔡家兄弟二人性格迥异,蔡大话多,蔡二有些口吃,所以话很少。出发没多久,蔡大就把他们的来历打听清楚了,兄弟二人听说他们是从欧罗巴回来的,惊讶得不行:“你们是被鬼佬救了?然后跟着鬼佬去了他们国家?”
闵悉听他说鬼佬两个字,忍不住看着迭戈笑:“正是。”
“那你们在鬼佬那里发财了哦!”蔡大说。
闵悉叹气:“发什么财!我们也是给东家做事的,挣点苦力钱。结果就留了条命,要是有钱,早就从欧罗巴回来了,还用等个三四年才回来吗?我们哥俩好不容易才挣够路费回来的。”
“你说得也对。有钱人谁在船上讨生活,都是苦命人才干的。”蔡大也叹气道。
他们兄弟二人本以为拉了个财主,没想到竟然也是两个苦命人。
蔡大又好奇地问:“你们那袋子里面装的又是些什么?”
“这可是好东西,我从欧罗巴带回来的粮食种子,这些东西跟我们大明的粮食不一样,不像水稻那样需要那么多水,哪怕是山坡上贫瘠地都能种,而且产量也高,味道也好。回头等我们下船的时候,给你们兄弟也带点回去种种,正好现在的春天,你们两广地区暖和又多雨,连水都不用浇就能长好非常好。”闵悉打开袋子,拿出红薯和玉米给船家兄弟二人看。
蔡家兄弟二人本来对闵悉的话还将信将疑,以为那些沉甸甸的行李里肯定很多金银珠宝,毕竟他们出手确实算阔绰,没想到打开一看,都是些没见过的疙瘩,这才信了他们是真的没发财。不过听说有这么好的种子给他们,自然很高兴,毕竟粮食才是农民的根本:“真的啊?那就多谢了!”
闵悉说:“你们种得多了,就可以给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们都种一种。”闵悉的想法是多处播种,尽早实现红薯和玉米的推广。至于土豆,他没打算给兄弟二人,因为广东这个时候已经热了,不再适合土豆生长,给他们也浪费了。
两广地区的村落多以宗族聚居,闵悉送给一个,基本就等于送给了一个家族,一个家族也要跟别的家族联姻,这么一来,推广的速度自然就能快起来。
这个时节海面上刮的是东南风,他们去的方向属于东北向,船向与风向其实有点相冲,兄弟俩开帆船的时间不长,而且就在珠江口和珠江航线内来回跑,风向并不复杂,因此操作风帆的水平并不高。
不过闵悉和云霁是在大海上操纵过大帆船的人,这点风向难不倒他们。他们帮助船家兄弟将风帆调整到能够借力的方向,让船以最快的速度行进。
但蔡家兄弟这艘帆船只是最简陋的帆船,风帆效率很低,行进速度远比不上盖伦的速度。
从澳门到泉州,海上距离一千余里,还有闵悉和云霁帮忙,起早摸黑,足足花了9天才抵达泉州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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