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船到底是大船,速度就是比小帆船快。上次回来,他们用了九天时间,这次过去,只花了六天不到,还不是顺风的情况。这个时间比跟阿尔梅达船长约定的时间要早了半个月。
阿尔梅达船长见到闵悉的时候,非常惊喜:“你可算是来了,怎么没见到云?”
闵悉解释:“他家中出了点事故,先回家去了。由我来跟你们交易,我给你们带了最有名的景德镇瓷器。”
阿尔梅达船长非常高兴:“真的啊?这些日子,我也去了广州,问过了那些瓷器的价格,你带回来的瓷器是什么价?”
闵悉把价格报给他,阿尔梅达满脸欣喜:“比我打听的价格要便宜些。让我看看货色。”
阿尔梅达看过瓷器后,果然非常满意,那是自然的,瓷器是闵悉挑的,事关自己的利益,货色当然都是最好的。
王掌柜在看过爵士号上的货品成色之后,知道闵悉没有说谎。
双方都对货物很满意,便开始报价,虽然彼此对价格都比较满意,但还是要讨价还价一番。
闵悉当翻译和中人调停,如此博弈了两三天,总算把价格都谈妥了,接下来就是算账换货。不够的部分,就用银两代替。
闵悉把自己和云霁的计划跟阿尔梅达船长说了,他们暂时无法离开大明,想要把行程推迟到秋天才出发,希望他们在澳门多等几个月。
阿尔梅达船长皱眉:“不如这样,这段时间,我们装一船货物去马六甲或者阿丹交易,然后从那边买货回来再卖一次,我猜你们到时候应该已经忙完了,然后我们再一同出发回葡萄牙。”
闵悉听完,发现阿尔梅达也是个天生的商人,会打算盘,这样船员也就不至于在这里空等几个月,可以跑一趟中短途再赚个差价:“阿尔梅达船长,我很遗憾地告诉您,从五月开始,我们这里的海域就会有飓风,会一直持续到十月,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出海。”
阿尔梅达船长听完,惊讶地叫了一声:“真的吗?”
闵悉点头:“不信您可以问问您那些长住澳门的同乡。”
阿尔梅达船长耸耸肩,说:“好吧,安全至上,那我们就在澳门住几个月。”像他们这样的远洋船,在港口停留数月的情况是常有的,有时候是为天气,有时候是为船只破损修理,有的时候还会因为各种传染性疾病之类的,他们其实都习惯了。
交易好货物,闵悉和迭戈又跟着船只回泉州,这一次他们带上了老修斯。是老修斯坚持要跟着他们的,说是澳门太潮湿,他觉得骨头疼,每天都是折磨。
这也难怪,他的腿有旧伤,里斯本的地中海气候比较干燥,腿疼还是可以忍受的,但澳门这样的潮湿真的令他难以忍受。闵悉也没有拒绝,老人年纪大了,还能走多少地方呢,他愿意跟着去,那就去呗,本来也说好了要给他养老的。
抵达泉州之后,云安装的那一船货物并没有卸在泉州,而是打算送到北京去,闵悉和迭戈他们便可以跟着这批货北上。
之所以还要回泉州,一是为了将货物分装到漕船上去,二是闵悉那些作物苗要安排人栽种。
闵悉本打算托云安找人来种的,但想到云安认识的无非是些商人,要是托付给对方,恐怕会被对方垄断起来卖高价,不利于推广,思来想去,决定直接献给当地官府,由官府安排人去栽种推广,这样就一步到位了。只是要怎么见到泉州知府呢?
闵悉看了看自己留下的,打算带回应天府的一些红薯和玉米,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叫过云安咨询:“云安,我若是想去府衙见知府大人,怎么才能见到?”
云安诧异地看着他:“你见知府大人?为什么?”
闵悉说:“我得把我带回来的这些作物种子交给可靠的人,我感觉交给官府最合适了,他们可以直接向民间推广。”
云安犹豫问:“你确定官老爷会管这事?”
“不管吗?泉州知府名声不好?”闵悉有些诧异,这事关民生,只要稍微正常一点的官员都不会不管吧,但也不好说,哪个朝代都有尸位素餐的狗官。
云安忙摆手:“不、不、不,泉州知府名声并没有不好。我就是觉得这就是一件小事,没必要找知府大人,我帮你找合适的人去种就可以了。”
闵悉心说,这可不是一件小事:“种不是关键,关键是推广。我还是想试试,万一知府大人愿意管呢。”
云安见闵悉这样坚持,便也不再劝说,当初云霁出海的时候,他生了场病,云霁便没带他去,他没上过船,并不太清楚闵悉的来历。但也知道闵悉与大哥是生死之交,又在异国他乡相依为命数载,感情之深厚怕是早已超过自己这个从小伴随到大的贴身随从,毕竟他再怎么叫大哥,也只是个仆从。
云安出主意:“直接以献宝的名义去找知府大人吧。”
“直接去府衙求见知府大人?”闵悉非常吃惊,就这么简单粗暴吗?
云安道:“实在是我也没有见知府大人的门道,我平素打交道的也只是市舶司和税课司,没亲见过知府大人。”
闵悉想了想,他们那个时代,想见市长的话,好像也就是直接去市政大楼找人了,不过通常会被门卫拦下来。但若真要找政府机关反映点什么事,各部门都有基层人员,并不难办,知府衙门应该也会有这样办事的小吏吧。
不管怎样,先试试再说,他们那个时代出来的人,就没有怕见官的。
时间紧迫,闵悉也不拖沓,翌日便带着迭戈,携带着红薯玉米花生去了府衙,果不出他所料,府衙门前有门房看守,闲杂人等不得进入。普通百姓心里对官敬畏,也不敢随意停留。有敢随意惊扰官府的,会挨板子,甚至有那直接越级告状的苦主,也要先挨板子再陈诉冤情。
闵悉整了整衣冠,直接走向府衙,朝门房作揖:“惊扰官爷,草民从欧罗巴拂朗机国归来,带来了一些新大陆的新奇东西,想要献给官府,不知该找哪位大人?”
闵悉第一次感觉到没功名的不便,面对门房,都得伏低做小。
门房本来正在喝茶嘬牙花子,听见闵悉的话,来了兴致,吐出嘴里的茶叶梗,看了看闵悉,又看看他身后站着的迭戈:“你说你从拂朗机归来?你去了拂朗机?”
闵悉点头:“是的。数年前我跟随东家出海,在海上遇到风暴,船翻了,我被过路的拂朗机船所救,带到了拂朗机,在拂朗机生活了三年,前些日子才回来。”
“那拂朗机离我们大明多远?你身后那人是拂朗机人?”门房一脸八卦相。
闵悉回:“草民也说不上来具体多远,乘船顺利的话,四五个月是要的。这位是我在拂朗机结识的小兄弟。敢问官爷,我到底该见哪位大人?”
门房似乎没反应过来:“你要做什么?”合着他就听见闵悉是从拂朗机回来这件事。
闵悉只得又重复了一遍要求,说自己有东西要献给官府。
门房好奇伸长脖子看迭戈手里的提篮:“你们要献什么东西?”
闵悉说:“一些吃食,是从欧罗巴带回来的粮食种子,也许可以在大明播种。”
门房显然也没当回事,摆摆手:“自己拿回去种吧。”
闵悉认真道:“还是麻烦官爷替我引荐某位大人吧,或者知府大人在的话,替我通传一声也行。”
“嘿!你还想见知府大人?你知道知府大人身份多尊贵吗?哪是你想见便见的?快走,快走!免得我叫人把你打出去。”门房挥着手像赶苍蝇一样赶人。
闵悉突然生气起来:“你不过一个门房,食民俸禄,却不替民办事,都像你这样尸位素餐,大明能好才怪了!”他本来想说大明不亡才怪了,但知道祸从口出,诅咒大明灭亡,再有理也没好果子吃。
门房虽然没听懂闵悉说的是什么,但知道绝对不是好话,他站起来,拿着门口大棒子就要来驱赶他:“你敢咒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不知道我是谁!”
他正要去打闵悉,正好另一个跑去上茅房的门房出来了,赶紧问:“发生何事了?”
先前的门房说:“他拿了些破烂玩意儿来说要见知府大人,我说知府大人没空见他,让他走,他竟骂我!”
“是这样吗?”后来的这个门房年岁大不少,看起来要稳重不少。
闵悉面上并无惧色:“我从海外带了些粮食种子,想要献给官府,随便见哪位大人都可以,可他不仅不引荐,还要打我出去。”
年长门房听他这么说,走过来:“带的什么粮食?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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