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闵悉和云霁在厨房里忙活了一整天,煎炸烹煮,就像当初他俩在海外开私房菜馆那样配合默契。

    云霖像只小蜜蜂,隔一会儿就跑进厨房来,看看里面有什么好吃的,就算没有吃的,也像小大人一样来巡视一番,看看进度。

    要不是闵悉和云霁认为油烟太重,不让他在厨房里待着,他都不愿意出去。

    一直忙到晚上,华灯初上,所有的菜才准备好。

    今天大菜全都有,开水白菜、佛跳墙、烧鸡、松鼠桂鱼、东坡肉、文思豆腐、清炖狮子头、糖醋小排等,家里人多,摆了两大桌,男人一桌,女人孩子一桌,二舅已出阁的大女儿陶沁正巧也回来了,正好有口福。

    满屋子都是菜香味,闵悉端起酒杯:“其实这顿饭我早就想给大家做的,而是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今天终于有机会给大家做一顿饭,可以向大家表达我内心的谢意。谢谢夫子的教诲,也感谢外祖母和舅舅们对七哥和霖哥儿的照顾。今天这杯,我敬大家!”

    他话未说完,云霁就站了起来,等他说完话,云霁接过话头:“我从前觉得会做饭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君子远庖厨嘛,厨房也不会是我的用武之地。后来我到了欧罗巴,发现原来把饭做得好吃是如此了不起的一件事。我感谢我们先祖追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精神,才让我们拥有如此丰富的烹饪方式和如此美味的食物。也感谢九弟会做饭,才让一无所有的我在里斯本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所以今天我要特别感谢九弟的付出。”

    闵悉举起酒杯,笑道:“大家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么一桌子菜可以开吃,我俩还在这儿说了这么多废话。什么都不说了,干杯,吃菜!”

    大家也都笑起来,端起酒杯与他们碰杯,闵悉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招呼大家吃菜。

    尽管大家等这一顿等了一整天,有人早就垂涎三尺了,但真吃起来的时候还是很斯文的,毕竟官宦世家、书香门第的家教也不是吹的。

    闵悉其实也有很久没做大菜了,但手艺是有记忆的,做起来轻车熟路,味道不减当年,大家吃得赞不绝口。

    这两年陶家人也去过云祥酒楼吃饭,点过开水白菜、佛跳墙这样的大菜,但跟闵悉做的比起来,还是差了些火候。

    云霖从女人孩子那一桌过来,依偎在两位兄长中间,不舍得离去。云霁干脆把他抱在腿上,一边吃,一边喂他,弟弟有一个月没见到他,这会儿正黏糊得紧。

    饭桌上大家天南海北地聊着,闵悉和云霁的故事真是说也说不完。他们加工说了在圣赫勒拿岛遭遇海盗围堵的事,最后大家设法突围出去,让海盗团损失惨重,但他们自己仅有很少的损失。但没有说云霁去单挑了两艘海盗团,还差点把命搭上的事。

    大家听得心惊肉跳,陶弘说:“那海盗如此猖獗,你们还非要去冒险,这不是拿生命当儿戏吗?”

    云霁说:“所以我们以后就不去了。但我觉得去得值,至少带回了盖伦船,我们已经把船送给了龙江造船厂,船厂的管事提举于大人承诺要以这艘船为蓝本,造出我们自己的盖伦船。以后再碰到任何凶残的海盗和敌人,我们就都不怕了。”

    大舅陶礼之惊愕问道:“你已经把船给捐了?”

    “对啊,当时福建永宁卫的水师看我们开了盖伦船回来,担心我们是敌人,把我们围了起来,我只好表明了船是捐给水师的,他们跟着问我要船呢。我不敢单独给水师,便把船送到龙江造船厂了。”云霁解释。

    陶礼之叹了口气:“你至少应该回京先走个流程,再把船捐出去。”

    “我写了一份捐赠书,让船厂的负责人盖了公章,永宁卫的副指挥使韩松韩将军也做了见证。”云霁说。

    陶礼之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陶弘发话了:“如此亦可,留有证据便好。此事本可以让你们先在京城露个脸或者名声,将来走仕途也更顺利一些,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好在雪泥鸿爪,做过的事总是有痕迹的,将来也可在合适的机会提起。”

    陶源还是忍不住问起打海盗的事:“霁哥,我们大明的商船没有大炮,你们是怎么跟他们打仗的?”

    闵悉心想,这小子心思这么缜密,将来应该去刑部断案才对。

    闵悉看了云霁一眼,说:“我们上次不是搭乘一位拂朗机贵族的船回来的吗,那艘船等着和我们一起去欧洲的,在满剌加国的时候,我们又找到了另外三艘拂朗机船,四艘盖伦船和我们一起走的。”

    “他们竟然愿意保护你们!”陶源的问题不断。

    闵悉说:“因为我们也帮过他们啊,在麻林地和菲比岛补给的时候,当地人不待见欧罗巴人,不跟他们交易东西,但待见我们大明人,我们就帮他们买补给,也算是互惠互利吧。”

    当然,重要原因他没有说,还是云霁能打,否则谁愿意为了他们跟海盗硬刚?本着报喜不报忧的原则,那些令人担忧的实情就不跟他们说了,总而言之,他们现在已经安全回来了。

    等吃完饭,天已经黑透了,早过了宵禁时间。

    闵悉和云霁没有回家,带着云霖留宿陶府,直至第二天才回家。

    这一天他们也没得闲,中午要去云祥酒楼给乔至廉饯行。去岁被新皇登基开恩科,乔至廉中了三甲同进士,在户部做了一年评事,相当于实习了一年,才被授予陕西米脂县令,不日便将去米脂赴任。

    闵悉也一起去赴宴了,路上,他问云霁:“米脂算是穷乡僻壤了,明洁怎么会去米脂?”

    云霁摇头:“不知。”

    闵悉想起米脂这地方,可不就是明末李自成揭竿起义的地方吗?明末陕西大旱,连年歉收,百姓无粮,饿殍遍地,只得揭竿而起。这是明朝灭亡的直接导火索,没想到乔至廉去的就是米脂。

    到了酒楼,几位朋友还没到,作为地主,闵悉把菜给点上了,除了几道大菜,他还亲自去做了土豆烧鸡、酸辣土豆丝、拔丝红薯、玉米炖排骨,主食点了玉米窝头。

    这几样菜他没教大家做过,因为他离开那一年这些作物也才试种,还没到能够量产上餐桌的程度。

    乔至廉、冯灏与孙华等人陆续到了,大家见面少不了寒暄。云霁和闵悉回来后,忙着处理云祥号的事,很快就开始上学,所以大家都还没来得及聚。

    朋友们在雅间里没见到闵悉,好奇问云霁:“怎么没见到闵兄弟,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云霁笑道:“他在厨房做菜呢。”

    孙华兴奋地搓手:“原来还能尝到闵兄弟亲自做的菜,我以为来酒楼吃就吃不上了呢。”

    “也不都是他做,他只做几道菜。”闵悉头一天在陶家做了几道大菜,忙活了一整天,所以不想再做了,才没有邀请大家去家里吃,而是安排在酒楼吃。

    人齐了后,云霁让小二安排上菜。

    闵悉也跟着上楼来了,他自己一手端着土豆丝,一手端着拔丝红薯。刚将盘子放在桌上,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这是什么菜,酒楼的新菜吗?”

    闵悉笑道:“这几道菜是我特意为明洁兄做的。”

    乔至廉受宠若惊:“谢谢!”

    闵悉放下盘子后,说:“许久没有给大家做菜了,大家尝尝今天的新菜品,看看味道如何。”

    于是大家也来不及喝酒,就先迫不及待地品尝起了新菜,孙华最会吃,每样都能点评出一番滋味来,比如“那玉米排骨汤有一股特别的鲜甜”,“酸辣土豆丝脆爽可口,十分开胃”,“拔丝地瓜甜而不腻”,“土豆烧鸡是相得益彰”等等。

    等大家都品尝过一遍,闵悉这才放下筷子:“其实这几道菜都算是家常菜,用来给乔兄饯行,还不太上得了台面。”

    乔至廉连忙说:“不、不,完全上得了,这几道菜的味道非常好,而且又都是新奇食物,完全够分量了。”

    “乔兄你知道我为何给你做这几道菜吗?”闵悉问。

    乔至廉摇头。

    闵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土豆、玉米和红薯,挨个给他们介绍:“这几样都是上次我们从欧罗巴带回来的作物,这是洋芋,也叫土豆,这道土豆炖鸡、酸辣土豆丝,都是用它做的;这个是叫包米,我也管它叫玉米,这道玉米炖排骨和窝窝头,都是用它做的;这个叫红薯,这道拔丝红薯是用它做的。这些其实都是新大陆的主粮,既可以用来做菜,也可以用来主食。乔兄要去米脂县赴任,我听说那地方都是沟壑山地,又干旱少雨,条件尤为艰苦,所以给你推荐你这几样作物,让你带到米脂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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