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寿宫

    绣花云团屏风前,淡淡的幽香缭绕,一个身着平褶瑞兽纹古香缎长衫略年长的男子端坐在质地纤柔的蒲团上。

    他手里盘着一串佛珠,面朝佛像,低头诵经,声音轻而缓。

    燕昭明进来后,见他又在此诵经,也不敢冒然出声,只得先坐在木炕上,静静等待。

    不一会儿,见诵经接近尽头,燕昭明才敢恭敬地上前,扶起他,坐在贵妃榻上,言语恳切道。

    “女儿近年事务繁重,这几日没来,忽略了给太后请安,是女儿不孝”

    “无碍”

    太后摆了摆手,随即,话锋一转,视线落在她身上,“不过,皇帝你来此,可不光是说此事的吧?”

    燕昭明听此,笑道,“不愧是父君,什么也瞒不住您……”

    “好了,好了,有话就说吧”,恭维的话这些年听的太多了,也就厌烦了,太后出声打断她的话。

    燕昭明也不生气,毕竟她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个皇座上,还多仰仗他。

    “父君,是这样的,朕听您的今天下旨把陆言之子陆书离许给迦月,可………”

    太后皱了皱眉,“可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是”

    燕昭明颌首,开口道 , “迦月倒是没说什么,可陆言之子陆书离却当众拒绝了”

    “哦?”

    太后有点没料到,但想着答应齐兰君的已然做到了,便也不想再管此事。

    “这岂不是正合你意吗?”

    燕昭明被说中了心声,讪讪地笑了下,没有言语,确实是正合她意。

    半晌,燕昭明斟酌了下,又开口道,“朕还有个主意拿不定,想来问问父君”

    “说吧”

    “今日之事,太后你听说了吗?”

    太后眼眸闪了闪,想到谢谏言之前来见他,两人交谈之言,清了清嗓子,不咸不淡道。

    “闹得这般沸沸扬扬,就算哀家深居后宫也有所耳闻”

    燕昭明听此,隐隐约约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忙道。

    “竟然烦扰到太后了,是朕的不是,朕会让那些多嘴多舌的人闭嘴的”

    “嗯”

    太后微微点了点头,又道,“皇帝你前来是要问哀家此事如何处理的?”

    “是”

    燕昭明觉得此事极为棘手,谢谏言是谢清之子,人尽皆知,她怕若处理不当,她怕谢言之事被人再次重提。

    因此,特来问问太后的。

    太后听此,闭了闭眼,“此事也好解决”

    “那该当如何?”,燕昭明追问。

    “便把谢清之子谢谏言许配给沈家那丫头罢了”

    “可是……”

    燕昭明有几分不情愿,沈家虽然渐显没落之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这么便宜了谢谏言,她多多少少有点不愿。

    太后睁眼,瞥了一眼她,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嘲讽一笑,但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道。

    “哀家老了,不想再理那些是是非非”

    “这不妥吧,沈盈再怎么无用好歹也是丞相府的嫡女,不出意外的话,母死女承,沈盈也会继承沈湘的家主之位的”

    “而谢谏言不过是个罪臣之子,再怎么说,他也配不上”

    太后听此,内心了然,心里评价道,目光短浅,心胸狭窄。

    也不知他当时是什么决定从一众皇女皇女中选中她,要扶持她继位的?

    现在,他都有几分怀疑自己当时的眼光了。

    但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要敲定那桩婚事,想着,他开口。

    “皇帝你若是还听哀家的话,便把谢清之子谢谏言许给沈盈那丫头吧”

    见燕昭明还在犹犹豫豫,不悦道。

    “沈盈那丫头你我都了解,不过是个没用的草包罢了”

    “而谢谏言,皇帝你这么些年不一直在暗中监视吗?可他并无异常之处,皇帝你还在优柔寡断什么?”

    是啊,燕昭明醍醐灌顶,她有什么好怕的,谢谏言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般想着,燕昭明道,“是,全听太后的”

    太后这才满意地微微点点头,随即阖上了双眸,缓缓道“哀家也累了,皇帝你若没什么事,便先回吧”

    燕昭明见太后确实面带倦怠之色,开口道,“那朕就不多叨扰太后了”。

    燕昭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待燕昭明离开后,太后复而睁开了双眼,想起几日前,谢谏言独身一人在见他,昔日孤冷但仍存有几分纯稚,但如今只余淡漠。

    他阅人无数,如今竟看不透一个少年,太后转了下佛珠,呵笑一声。

    不过,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谢言之子谢谏言见他是为了让他下旨让沈湘之女娶他。

    真令他意外。

    看那少年冷漠到不近人情的模样,他还以为没有什么能勾起他的情绪。

    原来,也不是没有。

    想到谢谏言一来便直言,让他下旨,他忍不住轻笑一声,他问他凭什么?他问少年这样做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犹记得,那少年却只道,“燕朝易主之际,保你不死,安稳余生”

    语气狂妄,面容淡然,仿佛对于他而言,覆灭一个王朝易如反掌。

    他起初确实认为他太狂妄自大了,但看着少年眼眸中的淡然与坚定,他知道那少年绝对有这个实力。

    就凭那少年是谢清之子。

    就凭那少年是谢谏言。

    想到这,他复又转了几圈佛珠,他还记得最后他答应了,而那少年却仿佛早已知道他会答应。

    他闭上了双眼,哀叹道,“真是,哀家老了,老了…”

    他盘着手中繁复的佛珠,在满是檀木香的堂前静坐。

    片刻,内里缓缓传来悠长虔诚的诵经声。

    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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