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两人正在王府一同用膳。

    “四月的多宝鱼鲜嫩,你多吃些。”

    宋楚渝给元曦夹了一块鱼肉。

    “好,今夜便去一趟苏府吧,王爷同苏大人打过招呼了吗?”元曦夹起鱼肉送入口中,果然肉质嫩滑。

    “已经让九叔去信了,不过只说了……”

    两人说话间,府外传来一声沉闷浑厚的钟声。

    两人霎时变了脸色,立刻放下碗筷跑向门外,宋楚渝一个趔趄差点被门槛绊倒。

    “王爷别急,且听听。”元曦搀了他一把,嘴里说着安慰的话,粉唇却也蓦地白了,禁不住双唇哆嗦起来。

    钟声一共敲了二十七下。

    二十七下,大丧!

    宋楚渝脸色霎时苍白如纸,他扶着门一时有些喘不过气,双腿想迈开却似有千斤重。

    “是谁?”他望着皇宫方向喃喃。

    元曦的心也一点点下沉,却还是极力保持理智,拉着宋楚渝朝皇宫方向跪下。

    大钟,只有皇帝和太后仙逝的时候会敲响二十七下。

    怎么回事,为何会如此突然?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心里只期盼走的是皇上,然现在也只能等宫中报丧。

    宋楚渝却再也等不得了,颤颤巍巍站起身就要往府外走去,然没走两步,却见一个小内侍哭着跑到王府中。

    元曦觉得他有些眼熟,却一时恍惚想不起在哪见过他。

    内侍见了宋楚渝便“扑通”一声跪趴在地。

    “王爷,太后薨!”

    心中的不安得到印证,宋楚渝两眼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王爷!府医,快唤府医!”

    府中哭倒一片。

    而后府外也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哭声,其他权贵也收到消息了。

    元曦满目泪珠夺眶而下。

    她双亲早逝,虽未同太后相处几日,但太后待她如亲女,两人婚事定了以后,太后日日往方府赏赐。

    双亲突然离世的悲痛她能和宋楚渝感同身受,但现在府里需要有人主持大局。

    “王爷快醒醒。”她呜咽抱着宋楚渝的脑袋,泪水涟涟浸染了宋楚渝的脖颈,“母后还在等着王爷入宫。”

    宋楚渝蓦地睁开眼:“母后……母后!”

    元曦跟随他跃上马车。

    待两人到长秋宫时,宫里宫外已挂满白幡,宫人皆身着缟素。

    太后走得突然,皇柩还未至长秋宫,宫人方为太后换了灵服。

    宋楚渝一步一步迈向静躺在榻上的生身母亲,众人行礼他已听不见,只静静看着像是睡着一般的母亲。

    “母后……”他扑倒在榻边,却不敢轻易碰了太后身上的往生功德被。

    元曦一时不知如何安慰,遂跪在他身侧将他揽入怀中。

    “御医说太后是突发心疾病逝,功德圆满,五弟莫要过于伤心了。”

    元曦这才发现皇帝早就站在身侧,他未披缟素,只在腰上浅浅缠了根灵布。

    他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宋楚渝,脸上神色淡淡,不悲不喜。

    一旁的御医拼命磕头,嘴里喊“是”。

    宋楚渝却不理他,只大吼一句:“玉嬷嬷何在!”

    “玉嬷嬷自知照料不周,已自戕殉主了。”皇帝仍是不冷不热。

    宋楚渝额上青筋凸起,他缓缓起身站在皇帝面前,一双赤目直直盯着皇帝。

    “是何腌臜小人害我母后!”宋楚渝嘴巴微微一开一合,声音却是从胸腔中裹着怒意蹦出。

    皇帝眯了眯眼。

    “朕再说一遍,太后突发心疾,五弟节哀顺变。”

    宋楚渝摸向腰间软剑。

    “王爷!”元曦扑向宋楚渝,握住他的手,在他耳旁低声道了一句,“莫让母后难安。”

    宋楚渝松了手,却还是直勾勾盯着皇帝。

    皇帝避开他的目光,轻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元曦拉住宋楚渝的手。

    “先送母后。”

    宋楚渝神色麻木看着太后的遗体被迁入棺椁中。

    直至棺椁被钉上,宋楚渝方才大感肝胆俱裂,再也抑制不住大哭出声,又一次昏了过去。

    瑞王一晕倒,殿内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御医把了脉道瑞王是悲恸昏阙,元曦这才稍稍松了心,却对他更加心疼,想起太后哀容,元曦又一次哭了起来。

    太后薨逝为国丧,皇帝当即发布诏令辍朝哀悼,举国上下禁止一切玩乐活动,各宫各殿及朝臣都需换上素服,民间百姓不得着艳色服装。

    太后薨逝依例在长秋宫停灵七日,皇室子孙、宫中妃嫔、朝中重臣皆需要守灵哭孝。

    这七日中,香火不能断,哭声亦不能断,同时会在祭坛安排初祭。

    然因太后是突然去世,又近夜里,各府皆无任何准备,藩王也未来得及赶回京城,故而太常卿安排人布置完灵堂时,真正守灵的只有宋楚渝、元曦和各宫妃嫔。

    纵使有太常卿负责丧仪和祭祀之事,但后宫无主,便无人主持大局。

    按照惯例,应当由皇后安排后宫服丧,但皇帝尚未立后,最高位的嫔妃是婕妤,婕妤是妾,便不配为太后做主举哀之事。

    经太常寺众官员商议以后,此事便落到了太后唯一在京的正经儿媳嘉宁郡主,也就是瑞王正妃方祯宁头上。

    元曦自是不会推辞,诸事皆有太常寺安排,她照做便可。

    她虽未为谁在灵堂服过丧,但她却能以自己的方式为太后超度,也能亲自守住香火不断,也算是尽了孝心。

    到了亥时,御医再次为宋楚渝施针,他才缓缓醒了过来。

    “王爷之痛,我都懂。那日消息传来,我同王爷一样哭晕不知几回,醒来时做梦都希望这只是一场梦,但如何揉眼睛身旁都只有师傅。那时我年方八岁。”她揽住宋楚渝,用仅有两人可闻的声音在他耳畔戚戚道,“王爷若是难过,便放声大哭吧。”

    宋楚渝泪如泉涌:“是不是因我六亲缘浅,才会父母早亡,手足不亲?是不是我克他们?”

    元曦抱紧他:“王爷如此说,那我又该如何?人来世间一遭,总要经历生离死别,若都怪到自己身上,我又要死几回?不是有我陪着王爷吗,那日我也很想有个人这么抱我。”

    夫妻俩相拥哭了好一阵。

    待他渐渐安定,元曦方才为他擦拭了泪水。

    “母后之死,可有异常?”宋楚渝将头侧在她的肩颈,低声问道。

    “未发现异常,母后病故,魂魄已不在人世。”

    她说的是真的,病故之人走了便直接由鬼差领走。

    然宋楚渝却无法相信一向康健的母后会突然犯心疾,纵使太医院给他看了许多诊病记录,宋楚渝也无法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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