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忠身上的痛还没得到缓解,胸腔中的温度又却再一次莫名被点燃,然对面的女子却只是口中念念有词,他竟不知她是何时掐的诀,全身就已燃起了内火。

    他不甘心,凭什么,他至死追寻的,她竟唾手可得。

    “不甘心么?”

    女子停下了念咒,可他身上的滚烫并未缓解,她的声音宛若地狱而来的招魂音。

    “不甘心也没办法啊,比我厉害的师兄还有许多。”

    还有许多!?他几欲吐血。

    “下了地府,记得告诉你祖师爷,离经叛道之徒是没有好下场的,唯有我大梁道派,方是坦途正道。哦,不对,你没机会了。”

    她伸出手掌,随意做了个握紧的手势。

    “你没机会下地府。”

    耿忠意识瞬间消散。

    元曦站起身,睥睨着躺在地上的焦黑尸体,眸色复杂。

    宋楚渝在身后看着她隐隐颤抖的背影,上前搂住他:“报仇了。”

    “嗯,报仇了。”她泪珠滑落,比想象中曲折,又比想象中轻松。

    追了一整个元平,结束只在这洞中的一刻钟。

    仇人如此脆弱,却又如此狡猾,藏得这么深,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但山下还有一个。

    元曦将黑罐上的符纸揭开,为亡灵做了超度,便同宋楚渝转身下山了。

    然而他们却没看见耿忠的血液流到山壁时,大蛇的蛇信子突然闪了闪。

    两人走到半山腰,顿觉脚下山路有些微微颤抖,宋楚渝赶紧拉着元曦往山下狂奔。

    所幸山也不高,他们三步并作两步终于到了山底。

    山还在颤,不知何时会崩塌。

    元曦赶紧跑回长门宫的寝殿,见方蕴宁还端坐在榻上一脸茫然,旁边躺着不知何时昏阙的皇帝。

    “姐姐快走!”元曦二话不说拉起方蕴宁。

    “是地动了么?”方蕴宁声音中也有些颤意。

    “不知,赶紧走!”

    方蕴宁只好跟着她,却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皇帝,道:“他怎么办?他方才晕了过去。”

    元曦咬咬牙:“好姐姐,你管他做甚?他累你至此。”

    “不是姐姐要管他,母后刚走,若是他也走了,朝中要大乱。”

    脚下的地动更加明显,元曦不想和她再扯,拉着她就往外跑。

    见宋楚渝在殿门候着她,她朝宋楚渝说了一句:“夫君,我管我姐姐,你管你兄长,你爱救不救,但先说好,即便是救了,我也得找他算账。”

    说罢也不再管他,拉着方蕴宁出了长门宫。

    她一声“夫君”倒是让他松了口气,幸好真的没迁怒到他身上,可里头之人却不能不管。

    故而他还是一头钻进寝殿里,将皇帝背了出来。

    地动越来越明显,但没想到他们出了长门宫后,地动却又莫名停了,可长门宫是如何都不能留的。

    趁着天还未亮,宋楚渝做主将他们带回长秋宫。

    好在宋楚渝出去寻元曦前,将宫人都遣去歇息了,几人曲曲折折回到长门宫时,只有姜舒姜巍和白茶淮玉候着。

    白茶淮玉见自家王妃拉着个贵气逼人的女子,先是一愣,以为王妃拐了哪家宫妃,可看年纪却又不像,新晋的宫妃多是十五六岁年纪。

    主子不解释,她们自然不会过问。

    可王爷肩上的这位只穿着件中衣,她们也不知道是谁。

    都不知道是谁,她们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别愣着了!”元曦只低声道了一句,“将偏殿收拾出来,快。今日之事谁都别说出去,否则我们都得死。”

    众人自然应允。

    她便和宋楚渝一起将帝后两人都引到偏殿。

    众人还未坐稳,夜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耳膜中又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接着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时节,怎会突然有这么大雨?方才分明看到还是有月亮的。”

    门外,淮玉望着天同白茶突然说了一句。

    话传进殿里,与此同时,一阵天摇地动——

    元曦和宋楚渝对视一眼,知道那座小山必然塌了,幸好那座小山并不大,长门宫又偏远,若是塌陷,也就长门宫受灾罢了。

    “地动了,王爷王妃快走!”

    长门宫外阵阵喧哗,因着地动的缘故,许多人都跑了出来,宫中一时没了秩序。

    门外几人很是着急,但里头的人却很沉静。

    “别急,再等等。”元曦朝外喊道。

    果然没过多久,大地又恢复了平静。

    “耿忠呢?”方蕴宁突然问道,“这地动和你们方才做的事情、和耿忠有关吗?”

    元曦摇摇头:“我也不知。”

    她是真的不知,不知他们走后洞里还有没有什么事,一心只想杀了他,却忘了关注别的事了。

    现下地动了,上回地动是在豫州金矿,也是他们走后就塌了。

    方蕴宁只以为她是不想说,便也不再逼她,叹了口气,看着床榻上昏迷的皇帝,又问元曦:“现下应当如何办?你们走后,他就没再说过话,我也没搭理他,过了不久他便突然晕倒了。”

    “突然晕倒了?”元曦为他把了个脉,脉象平和。

    她突然想起耿忠那句“我也死了他也得死”,便让宋楚渝将他翻了个身。

    “王爷将他衣裳拉到风门位置。”

    风门穴在背上。

    宋楚渝将皇帝的衣裳拉下,却见他背脊至脖颈位置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宛若一条肉蜈蚣。

    “果然。”元曦喃喃。

    “若我所料不错,他应当和耿忠一同种下了长生咒,因而耿忠死了,他就晕了过去。”

    “长生咒?”方蕴宁诧异,“是巫蛊之术吗?”

    “不是巫蛊之术,是西陵邪术中的一种,是通过咒法将两人性命结契,自此便寿元共享了。”

    “他是疯了吗?和一个老内侍寿元共享?”方蕴宁觉得不可思议,“他还会醒过来吗?”

    元曦沉吟片刻后道:“可以让他醒来。”

    既然是因鬼神一事而昏迷,那自然就可以用鬼神让他醒来。

    她瞧了一眼宋楚渝,对方正眸色复杂望着她,却未有一丝否定。

    他知道她想做什么。

    元曦垂下眼眸,并不言语。

    三魂七魄,她不给他招力魄和中枢魄就好。

    不能自理,不能言语,却能清醒看着周遭的一切,看皇权更替却无能为力,看他算计的人一个个都快活圆满,待所有人功德圆满,再将他处理了,这不挺好么?

    她又不急。

    他以鬼神为由算计她的家人,那她便真以鬼神之事算计他,这是如他所愿。

    她要叫他知道何谓因果。

    突然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王爷、王妃,秦婕妤宫里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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