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弯弯看向他,循着他的目光,她才发现几步开外的小土包上立着两座石碑。
“清明的时候,我在父亲的碑前与老爹赌气,扬言娶谁都一样,哪怕是其貌不扬,还瘸了腿的小女子。”
萧鸣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冲她扬唇一笑,岳弯弯只觉心神荡漾……
“但现在,无关赌气,只关乎心。”
萧鸣拉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岳弯弯看向那两座石碑,有些惊讶的问道,
“这石碑上的字怎么……像小孩子写的一样?寨主刻的还是夫人刻的?”
萧夫人是个有学问的,按道理不该写成这样,至于寨主……倒不是没可能。
而萧鸣的字,她见过的,尽管萧鸣不常用笔。
但他的案台上压着一些字帖,字体苍劲有力,落笔如有神。
岳弯弯自小习字,巽京各大名家的字帖,她都见识过,即便如此,还是一眼会被萧鸣写的字给吸引住。
意气风发,时而狂放不羁,时而内敛深沉,一篇字帖,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感受亦是不同,正如他这个人一样。
“那年我八岁……”
“嗯?”
“埋我爹尸骨的时候,我八岁,字写的横七竖八,歪歪扭扭。”
“……这字是你写的?”
“我娘写的一手漂亮的字,但我从小不爱拿笔杆,只喜欢耍刀枪,一练字就打瞌睡,为了这事,我爹还抽过我的手心。”
“……可你的字我见过……”
“那是埋完我爹尸骨以后发狠练的。”
萧鸣淡淡道,他晃了她的手,“弯弯,都说丑媳妇也要见公婆……今日,你算作是见过公婆了。”
公,公婆……
岳弯弯哪里想到她和萧鸣真的会走到这一步?
她缓缓的侧过头,却迎上萧鸣眸中的深情和恳切,
“岳弯弯,你可愿意嫁我为妻?”
“……”
萧鸣见她不说话,原先只是有些紧张,现在却是一下子就没了底……
“怎么?吓到你了?”
“是,是有点……快。”
岳弯弯有些结巴的应道。
“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说不愿意,难道你不愿意,小爷还能强迫你?”
萧鸣说道。
岳弯弯的心乱作一团,她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么难回答?”
萧鸣抬手扶上她的脸,岳弯弯的身体不禁缩了一下,他的手也跟着僵了一下。
浅吸一口气,他松开她,
“你心里,其实有另一个人,对吧?”
“……”
岳弯弯蓦的再次抬头。
“容哥哥,你在梦里喊过。”
“……”
岳弯弯的心口倏然收紧。
自从初九告诉她,她偶有梦呓,会提及家人之后,她睡觉就特别浅,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吐出些背景来。
“岳弯弯,其实……你一直都在骗小爷。”
萧鸣淡淡的一句话,却让岳弯弯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只是梦呓,难道真能吐出那么多的信息么?
“少当家这话……从何说起……”
“你说你家在巽京,家中做的是药材生意,你姨娘是嫌你丑陋才设计将你扔在了燕州,你对家人充满了怨恨和愤懑。可你经常望着月亮,偷偷的擦眼泪。”
“……我那是因为委屈,因为不甘心所以……”
“不是。”
萧鸣转头依旧定睛看着她,这一眼让她无所遁形,“那是思念。”
“……”
“最开始我也很疑惑,可后来偶有听到你梦呓,才反应过来……其实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分明了。”
“你有亲人在巽京,所以你宁死要下山,宁死不肯与山匪同寝,你还妄想着可以回家,可以见到你的容哥哥。”
萧鸣的声音越来越冷,而岳弯弯的心却越来越沉。
“昨夜你向我服软,不会是你以退为进——”
“是!我骗了你!”
她打断了他的话。
萧鸣就站在她身侧,他的每一句质疑,原先都只是一种推测和试探,他更多的期待是她的反驳而不是……承认。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对,我家其实是巽京的大户人家,我爹从小就视我为掌上明珠,我还有一个无比宠爱我的兄长!我没有说实话,就是怕你们这些穷凶极恶的山匪起更大的贪念!”
“贪念?”
萧鸣眉头蹙起。
岳弯弯扬起脸,眸中闪着水光,“大户人家的子弟落入山匪手里,除了被当做人质用以要挟,从而索取钱财和更大更多的好处外,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下场!”
“而你们燕州一带山匪的凶戾跋扈,更是出了名。”
“我遭家中姊妹嫉妒,毁去容貌,为姨娘所设计,流落在燕州匪寇流窜之地,已是我的不幸,若我有机会能回去,必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可我已经落在了你们手上,我怎么敢说自己出身大户,难道让你们去迫害我的亲人么?”
“……在你眼里,我萧鸣就是这样可恶的人?”
岳弯弯红了眼睛,少女的脸上竟是多了些委屈,“你一开始,难道不是么?”
“我……”
“你让我和初九当做箭靶,视人命如儿戏……我除了恐惧,除了防备,还能做什么?”
岳弯弯吸了下鼻子,而后竟是一屁股坐下,抱着自己的膝盖,
“就算我骗了你又怎么样?你不也骗了我么?”
“我骗你?”
萧鸣错愕,这不是贼喊捉贼?
“你怎么没骗我?”
岳弯弯抬头嗔了他一眼,“说好送我下山,却要把我留在山上当什么压寨小夫人,让我被你们山寨里的人笑话……”
“岳弯弯!你真的不知道你当时的身体,根本撑不到你下山?!”
“……那,那后来呢?”
“……后来我又骗你什么了?”萧鸣索性也坐了下来,听听看她怎么胡诌!
“你明明那么嫌恶我,总是让我出丑,可是药婆婆为我治腿时,我熬不过去的时候是你冲进来鼓励我,我虽因羞愤将你手臂咬的血肉模糊,以至现在都留着一个伤疤……”
“我被当做奸细绑上火刑台,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以为不会有人救得了我的时候,你就那样出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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