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薯,位面有寿命吗?”
“你从哪里听说的,遇到侵蚀体了?”
“嗯,遇到了一个。”
亚瑟的语气轻描淡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捏死了一只虫子。
“真亏你能活下来。”
“我把他们弄死了。”
“……”
弄死了?
麻薯愣了一下。
新人权限者能从侵蚀体手下活命,大多是靠着超常的强运。
结果这个人类把侵蚀体弄死了?
这……
“哦,弄死了啊,难怪你能升格权限。”
麻薯说着歪了歪脑袋。
“另外,不要试探我。”
“试探什么?”
亚瑟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你在位面中经历了什么我并不知道,我很忙的,没有闲工夫关注你。”
“为什么这么说?”
“权限者想要在第一次试炼场景中获得权限升格,多半是在改变了世界大势的同时杀死了两个及以上的权限者。”
“如果你只杀了一个就能获得晋升,那只能是宰掉了传奇生物本体才能做到,但低等的无魔世界是不会允许外来传奇生物进入的。”
“结论,你干掉的是两个或以上的权限者,据我估计,应该正好是两个。”
“好吧,我错了,今后我有啥说啥,绝对不向你说谎。”
亚瑟坦诚地承认了错误。
“请不要试图以此为由口无遮拦。”
“嗯嗯,我知道……所以,世界有寿命吗?”
“有。”
“多久?”
“不知道。”
“……哈?”
麻薯抬起手,指了指连通着灰海的通道。
“灰海孕育位面,灰海决定它的寿命。”
“准确来说,位面是不会真正消亡的。”
“苏醒的世界化作星辰,升上灰海,持续燃烧直至燃尽的那一刻。”
“灰海孕育世界,世界孕育生灵,这些都伴随着思念的消耗。归根结底,一切灰海生灵的思念都来源于灰海母亲。”
“生灵死后,思念直接回归灰海,创造生灵的世界会逐渐入不敷出。”
“当世界用光了从灰海那里分得的思念之后,它就会重新落回海底,化为种子,经历生叶,开花,结果,直至重新回归天上。”
“那,世界燃尽之后,上面的生灵会怎么样?”
麻薯轻笑了一声,看样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回答这种问题。
“这就不需要你来担心了。”
“当世界逐渐耗尽思念之时,它所承载的生灵数目会迅速减少。”
“新生儿无法获得思念沦为植物人,又或者根本无法出生,胎死腹中。”
“天灾,人祸,危险的巧合,致命的连锁反应,依附世界存在的本土文明最终将会迎来终末。”
“怎么,你的试炼场景是将要终结的世界?”
“也许吧。”
“我也不是很清楚。”
亚瑟耸了耸肩,试图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
“如果你有朋友在那,大可不用担心,因为位面死亡是一个潜移默化且无比漫长的过程。”
“假设一个人中枪之后向后摔倒死亡,总共用了两秒,那么一个位面向后摔倒终结的时间,可能要花费万年乃至数十万年。”
“土著生灵是很难活到亲眼见证位面崩溃的时候。”
“况且……并不是所有的位面都会选择老实本分接受命运。”
“它还有其他出路?”
“没错。”
麻薯小姐从椅背上坐起来,纤细的木质结构发出细微的响声。
“燃烧殆尽的世界可以选择的两条路,第一,顺从自然规律回归灰海海床,聚集思念等待下一次涅槃。”
“第二,位面侵略。”
“有极少数不甘灭亡的文明为了自身的存续,选择了这第二条路。”
“这些文明通过种种强大匪夷所思的技术打通了前往其他位面的道路,以残酷的手段掠夺资源与精华,掠夺思念以供给自己的位面,甚至鸠占鹊巢,发展出新的殖民地。”
“如果你经历的场景位面最后选择了位面战争的道路,那可能再过一百万年,一千万年,一亿年,它都会继续存在,永恒燃烧。”
亚瑟闻言,皱起了眉头。
“麻薯,我想这个多元宇宙中应该没有几个文明想要灭亡。”
“是这样。”
“既然如此,它们最后应该都会走上位面侵略才对,你却说只有极少数走上了战争的道路……是技术力限制了它们吗?”
“不,很多的文明都有发起位面侵略的能力,但最后都选择安静地等待终末来临。”
亚瑟嗤笑一声。
“你是说星辰大海中到处都是和平主义者?我怎么觉得全都是战争狂人的可能性要大一点。”
毕竟,这关乎文明存亡。
谁不想活着呢?
“亚瑟,你误会了。”
“误会了什么?”
“的确,如你所说,没有几个文明想要迎接灭亡,但这里的灭亡指的是被非正常手段毁灭,而非灰海母亲所允诺的终结。”
麻薯的声音平静而悠远,充满了说不出的历史厚重感。
“允诺的……终结?”
“世界的开花结果,燃烧涅槃,这是灰海规定的法则,就好似个体的生老病死。”
“文明们拒绝死于非命,但却乐意接受灰海安排的终结。”
“……凭什么?”
就凭一个灰海的名头?
不可能,生灵本质上都是目光狭隘自私自利的。
人是欲望的走狗,绝不会放弃自我的存续,顺从天定的死亡!
“呵呵……凭什么,的确,有些人曾和你一样的想法,但最终他们都改变了。”
“星辰大海无穷无尽,无数种族文明兴起衰落,它们不是傻子也不是圣人,不可能连活下去的欲望都没有。”
“但是,事情不是这么单纯的。”
“亚瑟,你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亚瑟愣了一下,偏开盯着麻薯的视线,撇了撇嘴。
“亲爱的麻薯小姐,我不是在和你讨论哲学问题。”
“我说的是现实问题,告诉我,告诉我你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亚瑟,人为什么而活?”
“……”
亚瑟重新摆正视线,眯起眼睛思考了片刻。
“为了自己,人活着是为了自己,为了实现自我的目标。从文明自身的角度而言,是为了文明本身存续与发展。”
“不。”
不带任何迟疑的否定。
“那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灰海。”
“人活着是为了灰海。”
“……”
亚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汝等乃是灰海的生灵,依附灰海而生,汝等浑身浸染灰海的思念,享受灰海的照抚,汝等皆为灰海。”
“一切源于灰海,一切归于灰海,这是基础。”
“是灰海的爱塑造了你们。”
“汝等都会渴望被灰海所爱,汝等的确被灰海爱着。”
“灰海生灵所真正害怕的事情,不是自身与文明的消亡,而是失去灰海的爱。”
“只有极少数的极端生灵才会试图摆脱灰海的烙印,对抗自己的母亲。剩余的所有人都会主动地选择顺从母亲给予的一切,哪怕是死亡,也甘之若怡。”
“文明同样如此。”
“如果能以灰海子嗣的身份死去,绝对好过背弃伟大母亲苟活在世。”
“也许,它们不知道灰海的存在,不知道多元宇宙之广博,但最后的最后,生灵都会自发地选择听从灰海的意志。”
“在思念回归灰海时,他们将获得真正的安心与至福。”
“在这无尽的轮回之中,思念是万物之基。”
“换句话说,灰海的爱就是一切之根基。”
“生命珍贵,文明珍贵,理念珍贵,物质珍贵…………但比起爱,这些简直就是垃圾。”
“是它的爱创造了一切,你们所享有的灵智全都源于灰海自身的灵智,是爱的结晶。”
“如果将灰海视作一个完整超然的意识整体,多元宇宙之最大的人格,那灰海的生灵就是从它身上分到了灵魂,从而做成了自己的人格。”
“人格障碍者的多个人格之间存在主次之分,连体婴儿有时也会分为主体和寄生物。”
“次要人格自主选择消亡,寄生物主动脱离以确保主体的存续。”
“很多时候,不是你们没有能力违抗灰海,而是你们根本不愿这么做。”
“灰海的爱给予了你们五彩斑斓的世界,星辰永恒的物语。”
“灰海爱着灰海的生灵,后者也会想要以同等深厚的爱回报她,仅此而已。”
亚瑟身体僵硬。
在这数分钟里,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麻薯的话,喉咙干燥疼痛发不出一个音节。
长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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