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很脏,和拿来擦桌子的抹布一样,怎么洗也不干净,所以叫抹布。”
阿尼从他那堆垃圾中抬起头,仔细一看,确实是灰头土脸的泥娃子。
泥娃一本正经地说道:
“世界上的灰尘太多了,怎么洗也洗不干净,所以人都很脏,谁都可以叫抹布。”
不像是小孩子会说的话。
“哪里学来的?”
“是特里穷说的,特里穷说的话总是很有道理,至少我觉得很有道理。”
“谁?”
“特里穷·甜轮,我的朋友。”
“你好像对自己的绰号很满意。”
“不是绰号,是诨名。”
阿尼强调着。
“特里穷说,在道上混就要用诨名,让人不知道你是哪里的出身,不知道等于是神秘未知,神秘未知,就会怕你。”
“你想要变得人见人怕?”
“想。”
“为什么?”
“因为特里穷说,战士都是人见人怕的,我想成为战士,然后去找我爹爹,一起打仗,扬名立万,然后找二十个特里穷一样会说话的朋友,让他们称赞我,向人们传播我的威名。”
说完,阿尼站起身,手里拿着个陶制杯子,里面装着橘红色的液体,咕嘟咕嘟往外冒泡泡,散发甜腻香气。
他先是自己抿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往亚瑟的方向递了递。
“大哥哥,给你喝,很好喝的,喝完原谅我之前吓到你,好不好?”
亚瑟看着杯子边缘淡黑色带灰尘渣的唇印,表情微妙。
他在塑钢世界的时候见过很多小孩子,但从没见过这样的。
值得怀疑,憎恨荆棘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风景秀丽,天光明媚,还有请你喝茶的小孩,怎么想都不会是恐怖阴影万灵主宰的老巢。
思念长河贯穿时空,坠落应该已经开始,难不成神圣还会留在这里?留着干什么,欣赏风景?
“你不怕我吗?”
“为啥要怕?”
阿尼眨眨眼睛,一副不明所以模样。
“因为你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我是否会害你。”
在野外遇到个陌生人,浑身环绕着怪异的黑色荆棘团,没有不怕的道理。
除非,他看不到。
“大哥哥有害我的理由吗?”
“没有。”
原来如此。
亚瑟心下了然,对方看不到他身边的荆棘幻象。
毕竟是吸收了苍蓝泡沫逝者遗恨的如山罪衍,即使在虚构的深层世界也保持着无定形的状态,无法目视。
“话说,大哥哥你背那么多柴,不嫌重吗?拿来生火也用不完啊。”
柴?
“……”
敢情他看得见,不过是缺乏危机意识,看见了只当是柴。
能把我见了都万分忌惮的罪恶荆棘说成是柴,尼·咸轮,究竟是何方神圣,他难不成是从奶和蜜里出生的,打小没遇到过挫折,没被蚊子叮过?
“背柴是为了锻炼身体,有好的身体,才能成为一名好的战士。”
亚瑟走上前,俯下身,从阿尼手中接过杯子,挑了个没灰尘的边,在不碰到嘴的情况下往喉咙里倒。他还是有点洁癖症的,这鬼地方灰雾跟没有一样,天知道【污秽遗忘】能不能起作用。
唔,味道还可以,苦苦的,带点天然植物特有的回甘。
“挺好喝的,我原谅你了,茶拿什么泡的?”
亚瑟把杯子递还给阿尼,后者正在把用过的木炭埋入沙土,整理那些灰扑扑的简陋烹饪器具。
“粪龟的壳。”
“我第一次来这一带,还没见识过那什么……等等,你刚才说什么龟?”
“粪龟。”
“陆生粪龟天生没有龟壳,它们专门收集大型野兽的粪便,和(huo)上泥土,植物块茎,当成是壳,气味能驱赶走捕食者。我今天早上刚好捡到一块粪龟褪下来的壳,壳里混着龟的唾液和发酵过的植物块茎,新鲜出炉,香香的,拿来泡水煮着喝正好。”
阿尼把瓶瓶罐罐装进背包,拉紧口袋,绳子往肩胳膊上一绕,背在胸口。
“我要回家了,大哥哥要一起来吗?”
“嗯,好啊。”
“说起来,大哥哥是来干什么的?”
“杀人。”
亚瑟淡淡地说道,仿佛他是茶余饭后散个步。
尼的身体一僵,刚迈出去的步子停在半空,转过头,正好对上亚瑟的视线。
仿佛玻璃珠的眼睛,冰冷,干净,无机质。
“你对我说了实话,还给我茶喝,为我解答疑惑,所以我也和你说实话。”
亚瑟伸手按在尼肩膀上,从他身上,传来了些微的颤抖。
不是伪装,伪装的抖频率和真的恐惧战栗是不一样的。
“放心,我要杀的家伙,和你认识的人没有关系,它很坏很坏,害死了很多无辜者。”
“你们村里有那么坏的家伙吗?”
“没!没有!绝对没有!”
尼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矢口否认。
“人……杀人……人是会杀人的吗?”
“会的,必要的时候,谁都会,哪怕是你。”
“我,我不会,不会的。”
“战士,通过杀人获取荣誉,憧憬战士,等于早晚要杀人。”
“走吧,我要猎杀的对象应该在附近,说不定会混迹到你们村,带我去看看情况吧。”
亚瑟抬起头,看了眼天边的白云。
罪恶荆棘不可能找错对象,它消耗的是苍蓝泡沫生灵怨恨,怨恨就是怨恨,绝不会背叛自己的存在意义。
意志不灭,斗争不息,平和世界不过是表象,恶质的深渊才是真实。
现在的第一目标是,找到神圣。
既然荆棘认为圣还在附近,那它必然是因为某种原因耽搁了,至少,此时此刻,还无法彻底完成坠落。
机会!
它的停留,是自己的机会!
把罪恶的根源肿瘤找到,猎杀掉!
……
村子离得并不远,莫约走了二三里地,上坡望见三三两两散落的小房子,种在斜坡上,中间是砖石砌成的水井。
在靠西边的那栋房子里,亚瑟见到了村子的“长”。
“长”即年老,有威望的人,在别的地方也有叫“长老”,“老人”,它们通常掌握一定的知识和经验,在信息传递手段落后的地带充当智者,决策者。
长,名为帕蒂拉·酸轮,是个年过八旬的老妇人。
她的身长有一米八五,面部皱缩,皱纹蔓生,从额头一直延伸到脖颈,身着红绿两色长袍,躯干埋在藤编的摇椅里,整个跟只虫蛹似的。
帕迪拉瘦削的手托着根烟管,吞云吐雾,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充斥着呛人的烟雾,墙边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小玩意,有残损的神像,还有骷髅封面的书籍,说不出的诡异,天花板上吊下来一根绳索,拖着一根根腌制的肉类。
肉肠上有只小小的深紫色蜥蜴状生物,尾巴环绕肠,四足张开,看那样子也不知道是假寐还是挂掉了。
“噗噗噗噗……”
老妇边抽边抬起眼睛,瞥了眼笔挺直愣站着的亚瑟。
老逼登怎么抽烟声音跟放屁似的?抽的是烟还是屁?
“听咸轮家的娃娃说,你是来杀人的?”
单刀直入的发问,声音也跟她人一样,半死不活。
“是的,我在追杀一个坏东西。”
“什么样的坏东西?”
老妇从皱瘪的嘴里拔出烟管,发出“啵”的一声。
“唔……”
这鬼地方规则如此异常,连我都变得和寻常人无异,那以神圣的威能,恐怕也没法太夸张,最起码不再是能毁天灭地的规格外存在。看书溂
“我这么说可能有点难以理解,举个例子,你们有没有神话故事,历史传说之类的典籍传承下来?那种故事里出场的,妖精,神魔之流,能搬动大山,移走河流,神通广大的东西。”
“最近有没有类似的东西路过?又或者,近几年,十几年,几百年都可以。”
很可惜,再怎么缩小也是神圣,削弱一千一万倍也是神怪仙魔层次,基础能级太大了。
眼见虫蛹老太婆敲敲烟管,半天没反应,亚瑟尬尴地咳嗽一声,正准备换话题。
“有的。”
还真有啊!
“什么时候?现在在哪里?”
帕迪拉低着眉毛,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有,但是和你要找的可能不是一个东西。”
“六十年前,当我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曾经目睹过那个强大而邪恶的存在——它在人世间的一缕气息,不可名状本体的末梢。”
“谁?”
“我的祖母,当时的长将他称之为【orn】。”
“【orn】是混沌王,大虚空行者,永恒不灭的熵,万物的终点。”
有点耳熟啊。
“那个【orn】,现在在哪里?”
“它已经不在人世间了。”
“我有幸拜见那至邪的存在被善良击溃,现在,它已经不在人世间了。”
“击溃?”
“没错,混沌被善良的凡人击溃女子击溃,这就是我们的历史,也是我等还能在此繁衍生息的缘由。”
亚瑟眯起眼睛。
“我说的是,是拥有无可匹敌神通的强大可怕邪恶,你确定那种至邪的存在会被凡人击败?”
“我很确定。”
帕迪拉吐出一口混着烟味的白气,脸上无悲无喜。
“等七天后再来。”
“我会安排你先住在村里,如果想知道更多,等七天后再来吧。”
“七天后,我们将迎来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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