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
王道从昏睡状态醒转,背后传来的冰冷触感,让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地上。
头痛欲裂。
勉强直起上半身,比普通人更强的体质让他快速清醒。
昏暗视野中,有个人类体型的生物坐在不远处的柜台后,翘着腿,手里捧了本书,阅读品鉴。
生物左右站着七名卡塔兹人,高大强壮,皮肤比它们的同族更黑,此时低着头,形如雕塑,贯彻着缄默。
旁边地上,另外两位权限者也同时醒来,正在脑中整理状况。
弱是弱了点,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起码没有惊慌大叫绕圈跑。
王道和无敌思维还停留在被太空武器炮击的时候,之后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至于剩下的狙击手,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她想到之前发生的一幕幕,下意识地并拢双膝,瞳孔收缩,身体不由自主颤抖,张大嘴,喉咙中发出嘶哑模糊的声音,疯狂压抑决堤的情绪。
干呕。
胃酸倒流,胃部痉挛着,似乎想吐出早前清除掉液体。
清除,可惜无法消除接触过的历史。
肉体伤势会复原,精神上的,那就没办法了。
亚瑟没有帮狙击手掩盖消除记忆,关于“行为”的过程,原原本本保留了下来。
他的视线从纸面上抬起,饶有兴趣地看向这位女性权限者。
要崩溃了?
绝望情绪升腾,仿佛有形的黑色气流,盘旋在她头顶。
如果能嫁接过来,再浓个几千万倍,说不定能助我修成新的【姿态】……
有些力量体系,确实有类似的法门,通过活祭,大批量灭绝智慧生物,从而积攒汇集负面情绪,凝集成有形力量供自己吸收。
可惜,外来记忆情感驳杂不堪,与真正纯粹强大思念相去甚远,最多用来制作武器和消耗品。
另外,大量杀生沾染因果,必定惹祸上身;灭杀位面主流生物群,更意味着与位面意志作对,践踏灰海自然法理。
亚瑟对非人智慧物种毫无怜悯,哪怕是人类,若是与灰海存续冲突,也得往后稍稍。
唯有规则,是他真正不愿去触碰的底线。
“咕呜……”
“呜呜……啊啊……”
呻吟还在继续。
“你怎么了?!维克提姆?振作一点!”
“深呼吸!深呼吸!”
狙击手维克提姆?
亚瑟嘴角一抽。
怎么有人会叫这种名字的,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两名同伴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在一旁焦急帮扶询问,却得不到回应。
维克提姆继续干呕,“唔诶唔诶”搁那挣扎扭动,像是被高温碳烤,吐出体内血液的水蛭。
痛苦!
“维克提姆?维克提姆!”
“没事的,有我们在,没有谁可以伤害——”
砰!!
王道话没说完,一团劲风撞过来,直接把维克提姆撞飞出去,后背砸在墙上,口中狂喷鲜血,缓缓滑倒在地,发乱如丝,仰面朝天,双眼失神,失去行动能力。
亚瑟翘着腿,收回弹指动作。
没错他弹飞的。
“你干什么!”
权限者无敌直接炸毛,本来就在怀疑是不是那什么“前辈”对维克提姆做了什么,结果暴行直接在面前上演。
“等等!不要冲动!”
无敌刚想拔剑,手习惯性伸到腰间却摸了个空。她的剑遗失在了先前的战斗地点。
王道直接从背后扑上来,强行押着没反应过来的无敌跪地,摁着她的脑袋,一齐向着亚瑟的方向磕头。
掷地有声。
“父亲大人!”
“不!伟大的圣父!!”
“我祈求您原谅我冲动的同伴,实不相瞒,她患有精神分裂症和间歇性狂暴症,有的时候就是不能自控!”
“也求您放过维克提姆,如果她做错了什么,请给我们一同赎罪的机会!”
亚瑟瞥了他俩一眼,放下手。
原本想给这白痴一点教训的,既然没有真的动手,也就算了。
……所以他才不想救人。
欣狂心灵结界属于意外,哪怕他不展开结界发散力量,最后也会被夺舍,散播概念污染,造成同样的结果。
救之前,他还制压了驾驶纯黑的星盗,加起来总共两次。
他不出手估计前一次就死了
换来的是什么,无知者的愤怒?
“真的猪,你们的眼睛是木板结孔?要不以后用来放硬币吧。”
“?”
王道无敌回头一看,只见维克提姆动弹不得,手中一把随身匕首滑落。
本来应该已经刺入体内的匕首。
她想自杀。
真给她自杀了不是白救了,拿走武器也会咬舌自尽,不如先殴打,打到不能动为止,防患于未然。
“她被疯狂的卡塔兹人【哔!——】,所以不想活了。”
真实话语,让同伴一怔,身体僵硬,停住了呼吸。
“你,前辈,我……”
“闭嘴,你每多说一句话都更显得你浅陋无知。”
亚瑟从空气座椅上长身而起,抱臂,右手食指蜷曲靠着人中位置,身上披着的大衣如同有自我意志的生物,兀自浮动飘荡。
“起来。”
“……”
“给我起来!”
怒吼声炸响,震耳欲聋,带有强烈情绪感染力。
大吼竟让残废状态的权限者双眼恢复聚焦,努力挣扎想要爬起身。
“你知道是谁害你这样?”
“不是卡塔兹,而是欢愉情绪的源头,是那个概念生命。”
“是它,让行星上的生物陷入疯狂。”
“是它,想让你们统统成为侵蚀体,成为它的代言人。”
“是它,让你现在像条蛆一样趴在地上自杀!”
亚瑟居高临下俯视,表情冷峻如铁。
他正是铁人。
历经众多艰险磨难,被生死恐怖磨砺出来的铁人,冷酷、强悍、首尾一贯、绝不动摇。
“有灰海记录,你应该知道到底是谁在迫害你。”
“权限者的宿敌,是不会因为你的软弱投降大发慈悲放过你,你已经被污染了,即使是死,灵魂思念也会受它们玩弄,永世不得超生!”
“你没有退路,死亡也不是退路,只是痛苦的开始。”
“那么,你现在要认输吗?”
“要像个废物,像个垃圾一样继续趴着吗?”
“站起来!”
“我叫你站起来!”
铁人,不会允许软弱同类的存在。
在亚瑟近乎恐吓的无情喝令下,维克提姆像筛糠一样剧烈颤抖,疯狂地想要爬起来。
“啊……”
“啊啊啊啊!!!”
“!!!!”
她的脸,充斥着各种鼻涕眼泪,血丝透出一塌糊涂的眼眶,红得发黑。
狰狞如恶鬼,又或者痛苦得像是失去一切的可怜虫。
难以想象,一个具有稳定人格的人,居然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发生剧变,崩溃后重组。
“战斗!”
“你要战斗!”
“永远战斗!”
“去殴打!去执行意志!去击败你的敌人!把它踩在脚下!”
“不允许退后一步!”
“永远!永远!永远!不要认输!”
“要舍弃软弱的自己,拥抱全新的生命历程!”
“去复仇吧!总有一天,你会杀死你的仇敌,灭除阴暗邪恶概念生命,想想那时会有多爽快!会迎来怎样的新生!”
“在此之前,直面你的痛苦!”
“去承受痛苦!从中获得力量,然后去攫取胜利!”
“要赢!”
“无论如何都要赢!”
“概念根系不会自己死掉的,你必须强大起来,有朝一日,亲手杀掉它!把它从多元宇宙消除掉!”
满足于现状,或是追求常人渴望幸福,是不合格的权限者,失格往生种。
身处非人境地,而又渴望常世快乐,个中矛盾,不一而足。
它们注定不会如愿。
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委曲求全。
懦夫打从一开始,便没有争斗的资格。
多元宇宙,无尽灰海,那黑暗的最深处,潜藏着的是无法想象的恶鬼,是毫无道理的亵渎。
强如亚瑟,亦不过是宇宙中一粒微不足道尘滓,迟早会战败身死。
因而,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延续意志,扩散自身理念的机会。
哪怕,扩散的对象现在是如此弱小。
哪怕,要用上非同寻常的手段。
在塑钢世界的一个民族中,流行着特殊的习俗:
如果有人失踪了,被人们误认为死亡,当他回归社群之后,如果不经过特殊的仪式,那么谁都不能和他接触,他也继续做他的死人。
所谓仪式,是让“死者”整夜坐在盛满油水的木桶里,双手合十,一言不发,模拟婴儿在子宫中的样子。当他从木桶里出来,再要进行从出生到成人的一切仪式。
人的,那种由生物性信息决定的“生命”,连续一贯,但真正的生命历程不单单是生物性的,它可以在某个时间点断开,紧接着,迎来截然不同的崭新人格,开始一段完全迥异于之前的旅程。
某种程度上来说,亚瑟的行为,即是一种另类的“再诞仪式”。
被迫接受“再诞”者,会以全新的姿态重临,成为一个在各种意义上完全不同的人。
如果没有苍蓝魔法辅助,类似的过程需要相当漫长的时间,还不一定能成功。
“很好。”
“你做到了,最起码做到了第一步。”
看着从地上爬起,浑身浸满汗水泪水的维克提姆,亚瑟脸上露出由衷满意的笑容。
尽管,她此时的样子已经没了人样。
没关系的,新生儿脸都是没长开的一团,之后就好了。
之后,会是崭新的篇章。
“现在,我会赐予你力量,复仇所需的最初力量。”
“还有你们。”
“过来,都过来。”
王道被亚瑟慈祥的双眼捕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却又苦笑着走上前,实在不知道要如何违逆这位强势的新爹。
“那,那个,父亲大人,我,那个……”
“收声。”
亚瑟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
“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但你不应该如此称呼我。”
“一,一家人?”
王道的笑容越发尴尬,看着亚瑟身后那些清一色的沉默卡塔兹,头皮发麻。
“当然。”
“我为你们指引方向。”
“赐予你们力量。”
“我等皆为【典范】一员。”
“你们,要称我为【执炬者】。”
执掌火炬!
引导黑暗中迷途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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