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府三里外山道,青瘴树下,有二鬼客等候。那二鬼一男一女,均是童子身。生得憨态可掬,只面色苍白,如裹白面,又因其时已是黄昏,山野间视线昏暗,更添阴气森森之感。
那二童子拱手作揖,恭喜道:“大婚快乐,大婚快乐。”七娘摆手道:“莫挡道,莫挡道,速速让开!”两童子对视一眼,犹豫一二,左右一退,便即让开。二童子本是“迎喜童子”,需护在轿子两侧同行,增添喜气。但七娘不想生变,便干脆驱赶离去。
迎亲队行上山去。沿路多有作揖贺喜之人,只全让七娘挡开。
一路顺畅无阻,已到府邸门前。鞭炮齐鸣,铜锣大敲,很是热闹。林尘身骑白马,样貌俊逸,与公孙周山相差甚大。本该被一眼认出,但林尘自信飞扬,沿路拱手道喜,笑容翻飞,好似真是他迎娶新娘一般。那鬼客虽多,未见过公孙周山者不少,心中只惊叹公孙周山生得俊逸,怎知林尘实是假冒。见过公孙周山者亦是不少,但见场中无人质疑,心中虽有猜疑,大觉新郎官好似不像,但见场中气氛热闹,又怎敢妄自发声。
如此这般,这一位“冒牌新郎官”,竟真入了公孙府。七娘处事圆滑,既已投靠林尘,便全力支持。迎亲大队上山时,她便已先行一步。赶到公孙府邸,去了厅堂,寻一借口,让公孙烈酒坐堂不动,在堂中等候孩儿敬酒。公孙烈酒心中欢喜,感激七娘近月来付出,自然听取意见,力求今日婚庆圆满。
再加上天色渐黯,那新郎面目俊朗,但相隔较远,便看不清面容。
如此一来。林尘竟一直未被发觉。此刻迎亲队伍行至府邸正前。车辇鬼放平轿子,林尘下了白马,正立门前。便是这般,竟仍无人觉察异样。林尘实也奇了,他本只想靠近公孙府,若被人发觉,立时便大开杀戒,展开火拼。如此便已占尽先机,不敢奢求太多。怎料这般顺利。
林尘心想:“这公孙府疏忽防备,养得尽是些臭鱼烂虾。我且再装一装,越晚暴露,便越是有利!”微微低头。此时太阳西去,光线尽退。林尘微微低头,更掩去了八九成形貌。多数鬼客,本便不甚熟悉,自然更认不出。林尘上了轿子,见贺婉君端坐正中,头披盖头,香风阵阵。心道:“虽是假扮,但日后我若娶妻,也该有此一着。”心头不住微热。
贺婉君足尖相挫,听得外面声响,又感轿子落平,便知已在公孙府前。心中复杂万分,竟隐隐有些期待。心中怦怦直跳,分明知晓是逢场作戏,但却迷迷糊糊,总难以平静。
林尘道:“要入公孙府了。”贺婉君轻轻颔首,羞得垂头。林尘将她背起,贺婉君“嗯哼”一声,面荡春光。林尘双手朝后一探,来回摸索,这才知贺婉君双手负后,正被绳索捆着,问道:“你竟被捆着?”贺婉君心道:“我颜面是丢尽啦!”点了点头,只得承认。
林尘道:“也好,总不至给我使乱子。”贺婉君脚尖踢了踢,很是恼怒。红盖头下,却一片羞红,心中又想:“阴差阳错,我竟是与他拜堂么?此事大大不能作数,但也不可全然不作数。否则我岂不吃了哑巴亏?可…到底做不做数呢?”脑中一片混沌。
林尘双手负后,托着贺婉君臀部,微微抬力,令贺婉君可爬伏在背上。试走几步,还算稳妥,不至从背上跌落。他便垂着头,走入公孙府邸宅院。道路两侧,围观鬼客众多。大喊:“新娘新郎来啦!”,一片哄闹。林尘加快步伐,行过一条长廊,来到府邸厅堂。
公孙烈酒身材高大,正坐堂中,见那新娘体态婀娜,不住喜道:“好孩儿,好儿媳!”
七娘端来喜酒,酒香醇厚,杯樽乃是金质,其上绣龙凤纹路。寓意龙凤之合。林尘离公孙烈酒三丈远,便俯下身子,放下贺婉君。贺婉君双足落地,不住一软。心中好生荡漾,但见此地鬼众极多,紧咬下唇,不肯出声半点,尤在眷恋宽厚后背。林尘伸手搀扶,心想:“贺婉君演技甚是不错,好似万分柔弱一般,嘿嘿,她舞起剑来,可相当骇人。”
公孙烈酒招手说道:“好孩儿,还不快快敬酒。”林尘低头走来,从七娘手中接过酒杯。忽用力一洒,酒水直扑公孙烈酒面去。林尘抬起头来,同时取出太离枪一刺。
公孙烈酒又惊又怒。他方才隐觉此人身材不似他孩儿。但想今日为大婚之日,兴许自家孩儿用甚手段,好生打扮一番,使身形更为高大,气度更显非凡也未定。便并未多想,直到林尘抬起头来,彻底显露面容。这才知新郎乃为假冒。
公孙烈酒称霸多年,怎会料到,有人胆大至此。又想自家孩儿多半已遭遇不测,悲从心起,唉呼数声。
然不容他怠慢,那银枪已戳将而来。枪芒刺眼,枪声呼呼。同一时刻,厅堂内瞬起暴乱,赵三许、七娘、蒙头山鬼客众人,蓄势多时,同时出手,掌、拳、脚、刀,打向周遭鬼众。眨眼间便将数十鬼众击得倒地不起。
公孙烈酒怒道:“好胆!”侧身一避,竟躲将过去。他右手一抬,茶座掀飞而起,呼呼砸来。林尘枪身一甩,砸向右侧,茶座粉碎碎裂。
公孙烈酒后退半步,见林尘实力虽不弱,但真正棘手的,确是那柄银枪。他久观片刻,便已双眼刺痛。若被枪尖扫中,定神魂俱灭。怎敢缠斗,当即再后退数步,将桌椅、盆栽、屏风等装潢掷去。林尘舞动枪花,一一打飞。
场中局势,真可谓不动则已,一动八方而起。方才热闹欢庆场面,转瞬便已全是兵刃相交,传出的“乒”“哐”“铛”…杂音。极是杂乱。公孙烈酒左右一扫,见府内鬼客死伤甚重,那长枪着实吓鬼。便抽身遁逃。林尘道:“想逃!”刚欲追去。
贺婉君摇晃身子,“呜呜”叫唤两声。林尘念及贺婉君动作不便,若留堂中,恐又生变。心想:“我得以入窍,算你一件恩情。自不会丢你不理!”一把拉着贺婉君追去。
贺婉君被迫奔走,眉飞乱舞,神情怪异,不住左右摇头哀鸣,想驻足不动,却被强行一拉,叫她不得不迈开步伐。林尘却又怎知其中缘由,还道贺婉君不愿跟去。解释道:“堂中甚乱,鬼心莫测。你便累些跟来,我保你不受伤便是。”贺婉君心道:“笨蛋!笨蛋!你便不能背我么?哎呦,我走路都勉强,被你拉着跑,非丢小命不可。那云游僧人所言不差,冤家!大大冤家!”呼吸不住急了。
她数次叫唤哀求,林尘却不理会。他与蒙大王有过交易,用公孙烈酒换鬼门名额。林尘虽与公孙烈酒无怨无仇,但对方是鬼非人,显非善茬,何必客气。再且说,江湖门派纷争,何必论好坏善恶,若掰扯起来,三天三夜掰扯不清。林尘便想:“我自诩不是好人,杀人放火,强抢民女均已做过。此事关系生死,可优柔寡断不得!我无愧便是。”
追得更快。那公孙烈酒着实不弱,一番遁逃,轻功路数竟十分高超。时而飘左,时而飘右,行踪莫测。乍看下鬼影重重,好似何处皆不在,又好似何处皆在。此一轻功,名为“万鬼无踪步”,是公孙烈酒生前修习。已入第四层。境界已深,再加之死后化做鬼身,与此一轻功极为契合。效果更进一步。
路过一条岔道,一面通向西,一面通向东。公孙烈酒身影一闪,既像朝东去,又像朝西去。寻常人追到此处,准已被迷了眼,没了判断。林尘双眼直窥本源,这等障眼法虽是精巧,却瞒不住他。他立时探清方向,加急追去。
见公孙烈酒遁出府邸,逃向山林。林尘蓦然一紧,若放公孙烈酒遁入山林,任由他鬼身四处穿梭,只怕再难寻到。更在这时,贺婉君浑身一抖,脚上无力,便要直直摔将下去。
林尘心想:“她好生奇怪,莫非中了毒?如此姿态,我却见过。曾经与红衣姐、云清岚、苏沐元一起玩闹时,便也是这般,只…我并未出格啊?她何至于此?”不住端详贺婉君。
贺婉君燥得心慌,自知已是失态。心想:“这混贼定瞧出端倪啦,我颜面丢尽,他定认为我是淫荡女子。我…我偏偏无处解释。”林尘压下疑惑,见贺婉君是再走不动,索性一手揽腰,快速追逐而去。
只虽不用贺婉君迈步,但行在山石林间,颠簸、起伏、晃动在所难免。是吃苦头还是甜头,实不好说。贺婉君卸下心防,竟有些眷念那滋味。此刻倒庆幸咬着香包。否则更为失态。
追了不久。公孙烈酒忽不再遁逃,反身抽出两把刀斧,一左一右劈将而来。原来公孙烈酒丧子心切,早年他与儿子公孙周山,一同死在山中。
公孙烈酒惭愧不已,每每念及公孙周山还未娶妻,便随自己死去。一直有一心愿,要为孩儿讨一婚事。只挑来挑去,祸害不少女子,真正想纳入家室者,少之又少。见了贺婉君后,方才十分满意。
他想到公孙周山丧命,无尽悲切。一路被追杀,忽想:“我便是逃了,又能怎样?我孩儿已被此人害死。我不取他命来,怎能对得起孩儿!”心意暗中回转。实已暗中找寻时机出手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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