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父亲听不懂林重的话。
但不知为何,却明白了林重的意思。
“是帕夏是我的女儿。”
他赶紧点头,唯恐林重误会,用半生不熟的英语回答。
“你们准备去哪?”
林重没问小女孩的妈妈在什么地方,看两人窘迫的情况,就算不问也知道。
年轻父亲其实很累,很辛苦,他脾气并不好,饱受伤痛折磨,除了女儿以外,对任何人都没好脸色。
然而此刻面对林重,他却怎么也不敢恶语相向。
非但不敢恶语相向,还得低声下气。
因为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异邦男子,他惹不起。
对方就像那些强大的基因者一样,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就能轻易将他杀死。
他不怕死,甚至渴望死亡。
那样就不必日复一日地承受心灵及身体的双重煎熬。
可如果他死了,帕夏怎么办呢?
纷杂的思绪在年轻父亲脑海内翻滚。
他垂下眼帘,刻意不与林重金色的双眸对视,腰杆微微弯着,显得十分谦卑。
“我们要去西方,重新开始生活。”他如实答道。
年轻父亲与林重交谈之际,名为帕夏的小奶娃一直仰着头,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直勾勾盯着林重的脸庞。
“你的孩子与我有缘。”
林重低下头,与小女孩帕夏对视两秒,忽然说出一句令年轻父亲满头雾水的话:“所以我不介意帮你们一把。”
说完,不等年轻父亲回应,林重抬起右手,五指张开。
刹那间,磅礴的内息自掌心喷涌而出。
年轻父亲大惊失色,下意识想把女儿护在身后,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那股力量笼罩他的全身,从头顶百会穴涌入,源源不断地灌注进他的身体中。
随之而来的,是近乎千刀万剐般的剧痛。
年轻父亲对疼痛的耐受力远超常人,只是发出一声闷哼,便咬紧牙关,面孔涨红,身体微微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是一分钟。
疼痛感越来越弱,直至消失。
久违的轻松感和舒适感袭上年轻父亲心头。
他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脑袋,又摸了摸腹部,同时小心翼翼地深吸口气。
这具本属于他的身体,此时令他感到十分陌生。
健康,强壮,充满活力。
他曾经拥有过,却在战场上失去了。
失去之后,才知道某些习以为常的东西多么宝贵。
刚刚痛彻骨髓的时候他没哭,如今重获新生,却忍不住泪流满面。
奇迹!
这是一个奇迹!
命运女神那个婊子把他踹进绝望的深渊,如今另一位行走在人间的神明,把他救了出来。
“谢谢,谢谢您。”
年轻父亲突然双膝跪倒,额头贴着地面,以最尊贵、最崇高的礼节,向林重膜拜,犹如最虔诚的信徒。
林重所做的事,对他而言,确实与神明无异。
“好好养大你的女儿,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林重收回手掌,顺势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用手指在她眉心轻轻一点。
名为帕夏的小女孩呆呆站着,完全不明白爸爸为什么哭,也不明白自己的命运发生了多大的改变。
“是,我必遵循您的旨意。”
年轻父亲依旧保持着跪伏的姿势,头也不敢抬。
林重不再耽搁,身体一晃,形影俱消。
良久没等到林重说话,年轻父亲这才战战兢兢地抬头。
周围行人都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
从头到尾,行人们都没注意到林重的存在。
因为林重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中。
他的身心仿佛与天地相融,达到天生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境界。
当他想让别人看见的时候,别人才能看见他。
当他不想被别人看见的时候,他就从所有人的感官里消失了。
也正因如此,林重才说名为帕夏的小女孩和他有缘。
对方有一双勘破虚妄、洞察真实的慧眼,是天生的武道苗子,使林重动了怜才之心,不惜浪费宝贵的时间。
当然,这份缘分能维持多久,取决于小女孩自己。
埋下一粒种子,林重便将此事抛诸脑后,继续向东而行。
林重离开之后不久,碧落从天而降,落在年轻父亲和帕夏面前。
她还没达到林重那种境界,顿时引起巨大的骚乱,行人仓皇避让,热闹的大街瞬间变得空无一人。
不能怪这些行人反应过激。
生活在战乱地区,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如临大敌,反应迟钝的人,早就被残酷的世界淘汰了。
碧落并不在意凡夫俗子的想法,她手按苗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帕夏。
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脑袋用力仰着,好奇地跟碧落对视。
年轻父亲则暗自警惕,浑身肌肉紧绷,一只手伸入怀中,握住防身的短刀。
“幸运的小家伙。”
碧落嘟哝道,旋即弹出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巨蟹宫的地址:“带着她去这里,他们会给你提供工作,保证你们衣食无忧。”
纸质名片急速旋转,就像划破空气的利刃,准确钉在年轻父亲怀里的短刀柄上,没入半寸多深。
见此情景,年轻父亲不禁手脚冰凉,呆若木鸡。
下一刻,碧落犹如坐火箭般冲天而起,凌空一个转折,朝着林重离开的方向追去。
林重继续向东飞行。
依循第六感的指引,他飞过了无数河流湖泊,飞过了无数荒原沃野,飞过了积雪覆盖的皑皑峰峦,飞过了万里冰封的戈壁。
太阳升起又降落,月亮降落又升起。
繁星漫天,银河灿烂。
风霜雨雪,无阻征程。
第三天的凌晨时分,林重终于踏入炎黄共和国的边境线。
随着心中的感应越来越清晰,林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里了。
昆仑山,玉虚峰。
他曾在那里,见证何谓当世无敌的力量,见证杜怀真踏出最后一步,打破虚空,前往另一个更高的维度。
如今,他也要在那里,破丹入罡!
既是抚慰父亲的在天之灵,也是告知杜怀真,自己这个徒孙,没让他一番心血白费。
山川大地,尽在脚下;
天地万物,入我襟怀。
林重遨游于穹苍九霄之上,朔风明月作伴,意兴酣畅,神思飞扬。
心有所感,他忽然纵声长啸:“有人问我修行法,遥指天边日月轮。我自忘心神自悦,跨水穿云来相谒。天下都游半日功,不须跨凤与乘龙。偶因博戏飞神剑,摧却终南第一峰。朝游北越暮苍梧,两袖青蛇胆气粗”
数公里外,听见林重穿云裂石、响遏云霄的啸声,碧落不由心怀激荡。
她提起内息,两柄苗刀互相交击,吐气开声,吟唱以和:“粗眉卓竖语如雷,闻说不平便放杯。仗剑当空千里去,一更别我二更回。庞眉斗竖恶精神,万里腾空一踊身。背上匣中三尺剑,为天且示不平人。剑术已成君把去,有蛟龙处斩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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