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永乐十一年,六月。
福建的疫情刚刚平息,赈灾救济安排妥当。
浙江大风潮结束后,果然疫情也跟着来了。
灾后的重建,几乎掏空了地方官衙,但还是有大批的流民无处安置。
夏元吉读完了汉史跟秦史。
就张罗了一场臣子的私下会面,把朱高炽说的免田赋这事拿出来跟内阁的这些人讨论。
“浙江乌程、归安、德清三县疫,死一万零五百八十余人。浙江宁波府鄞县、葱溪、奉化、定海、象山五县疫,死九千一百余人。各位大人们,年年都有数倍数十倍的老百姓死于天灾。年年都有免税免赋,可还是民不聊生。”
夏元吉真心心痛。
“农户无田或少田,田租税免的是官绅地主,不是那些真正依赖土地的农户。人头税才是农户的大头,夏大人的提议反正在下不能赞同!”
胡广手都捏成了拳头,站起来就是反对。
要说老百姓日子的苦,天赋只是最小的那部分,苛捐杂税加起来才是大头。
这些年,万国来朝,使团途经的地方,为了接待使团,地方摊牌到老百姓头上的才是大头。
简直是活着呼吸就要交税,交呼吸税!
“夏大人,天真了,士农工商,农人千年老二的社会地位喊了几千年,上不如士,下不如商。”
解缙凉凉的附议。
士有权,有话语权,可以不纳税,不当差不服徭役,嘴皮一动,富贵满堂。
商有钱,有钱可使鬼推磨,可使士折腰,可以买地,可以役民。
千年都是如此,改革谈何容易。
“即便现在海贸挣得不少,可三千万石的粮食,夏大人说舍就舍?”
金幼孜在内阁中一直比较边缘,这几年不是在修书就是在去修书的路上,忍不住也问了一句。
“士农工商,两头非富即贵,可苦了中间的农户。夏大人的提议也未尝不可!”
杨士奇倒是说了句实在话。
“免了田租,那其他的呢,人头呢,商税呢,不患寡而患不均!”
黄淮站对面。
“如今贫富差距明显,农户确实度日艰难。”
杨荣才刚刚上了十弊给朱棣,自然是知道国内情况堪忧。
特别是主要产粮的江南地区,天灾人祸之下,土地都被大地主们收了,里甲之间户等相同可贫富悬殊。富者富到流油,而贫者流离失所比比皆是。
这里面还有官绅在田赋徭役方面的优免。
久而久之,纳田赋跟服徭役里,出现丁粮多者役轻﹐丁粮少者役重的现象。
简单的一点说,富的越过越富,穷的越过越穷。
贫苦民户实在撑不住了,只能破产逃亡。
这种人一多起来,各地就越发不安稳。
这种情况任由发展下去,远远比朝廷的弊病更可怕,而且这也是个恶循环。
朱棣让大家提问题的时候带答案的诏令也发了下来。
他自然明白,这是朱棣不满意文臣耍嘴皮子。
内阁这几个还算近臣的人,如果,再没有什么有建设性的提案出来,终究,啥都不是,一辈子也仅仅是近臣。
“贸贸然的免田赋自然不可能,在下也是请大家集思广益。在下这几天想了一个十段法。”
夏元吉听朱高炽的建议,先抛出了一个不可能达成的,再提可商议的。
“那夏大人打算怎么做?”
杨士奇敲敲桌子,让大家安静下来,做倾听状。
“在下想的是用十段法。
先解决田赋之外徭役不均的事。
不以户为纳赋摊派差役的标准。
清查全县各里甲人户名下的丁、田数目,按能承担能力大体均平,将他们分成十段。
每段丁粮(田)大致相等,一州一县之均徭里甲等役,逐年按段编派﹐每十年一轮,一年徭役编派一段供应。
既平均了徭役,也附带清理田赋。”
夏元吉目前只有草案。
砍国库收入不现实,但先替老百姓解决一下差役繁重的问题,只要合理,阻力会很小。
“先均徭役,但以均徭役为前提,顺便清查赋田,是这个意思?”
杨士奇大概听懂了。
“是的,应役之年,将全县银力两差共需银额,编派于一县之丁田,以应力役。轮役之年﹐此段有余则留供下段﹔此段不足则预从下段补足。”
夏元吉补充说明。
“万万不可!”
解缙大喊。
“解大人请指教。”
夏元吉拱手,这已经是目前他能想出来比较公平的法子了。
“指教不敢,在下也什么好主意,但夏大人这个,不行。在下举几个例子,夏大人就明白了。”
解缙也老老实实的表明自己是个半吊子。
他之前不是被贬了去做运粮官么。
跟运粮的这些力差多有接触。
于是一下子就能听出这里面的毛病。
这法子虽人田并计,丁粮兼派。重点还是在田粮这面,要是实行,人丁的负担确实能减轻一些。
可各州府县乡的丁粮﹑丁田折率不同,人丁徭役负担也有差异。
到时候核算可就复杂了,钻空子也容易。
十段的划分归谁管?有个私心的,穷人还是没地诉苦。
而且,官绅方面依旧免役。
【小科普:十段锦册法是明中叶在南方所行赋役改革办法之一,天顺 (1457—1464) 年间在福建开始试行,是一条鞭法的初始模型,只是尚未与田赋合并征收。后来被更简单完善不容易被地方中饱私囊的一条鞭法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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