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妇缓缓伸手挑开帘子,入目处是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街道店铺。
记忆的大门逐渐被打开,她想起了许多尘封已久的往事。
最最深刻的,是她离府那日身后跟着一个小女孩儿,满脸倔强的追着她跑了将近半里地。
那一声声的‘娘亲别走’‘娘亲回来’,叫得路人纷纷驻足停留。
此一幕,印在了她的记忆里,后来许多年每每想起,都心口发闷,眼眶泛酸。
恍惚间,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娘,您在看什么呢?”
镇北侯夫人眨了眨眼,稳住心绪后,语调平缓道:“没什么,想到一些旧人旧事罢了。”
说完,她回头朝身后的少女望去,眼神里充满了慈爱。
“盛京有很多好玩的地方,等休顿好以后,让你哥哥陪着你出去逛一逛。”
少女穿着一身红色骑装,头发高高束起,瞧着分外的英姿飒爽。
她便是镇北侯与续弦生的小女儿,名叫苏鸾,自小在军营长大,浑身散发着一股不拘小节的英气。
“不过是些花灯,衣裳,脂粉,首饰铺子罢了,有甚可逛的?还不如去郊外策马扬鞭呢。”
镇北侯夫人嗔了她一眼,视线在她身上打量几圈。
“从明儿个起,你给我换回裙装,做个安安静静端庄温雅的侯府嫡女。”
苏鸾脸一垮,撇嘴道:“那衣裳太繁琐了,我穿……”
不等她说完,侯夫人沉着脸打断了她,“别忘了你此行的目的,文武百官要的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不是舞枪弄棒的军师。”
“……”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道高亢的叫喊:“好消息好消息,永宁侯府的嫡子归家了,
刚陛下下了旨,册封他为世子,待弱冠之年一到,便继承爵位,咱们的守护神家族有后啦。”
话音刚落,原本还安静的街道瞬间沸腾了起来。
帝王或许会打压侯府,朝臣或许会排挤云家,但百姓们不会。
他们不管皇位上坐着的是何人,只在意谁能护他们平安。
很显然,云氏用满门数百条忠魂的性命获取到了百姓的拥护。
永宁侯病逝那年,全城素缟。
百姓们自愿设祭台,穿孝服,缅怀这位曾让南边的倭寇,北境的蛮戎闻风丧胆的护国大将。
当外界得知永宁侯府断了香火,失了传承时,多少人泪湿衣襟,咒骂老天无眼啊。
如今传出这么一个消息,可不振奋人心么?
“这是真的吗?”有人不确定的问。
“是真的,永宁侯府世子归家了,而且还是侯爷的嫡子,他回来了。”
——
半个时辰前。
勤政殿内,吴公公当众宣读了云卿昨日递到乾宁殿的奏折。
伴随着他尖锐的嗓音消弭于一片空旷之中,整个大殿一下子静得落针可闻。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时无人敢开口。
他们都在怀疑陛下这段时间接连处置了南阳侯,苏首辅,以及卢尚书,就是为了今日。
毕竟南阳侯苏首辅几人一直与永宁侯府不对付,只要摁住了他们,就无人再敢置喙什么。
若他们几人在场,这会恐怕已经出列,奏请陛下三思了。
如今没了主心骨,那些摇摆不定的大臣们就成了无头苍蝇,压根就不知该如何是好。
良久的沉默过后,御史大夫缓缓走了出来,朝上首的帝王拱手道:
“陛下,长宁郡主称永宁侯府的嫡子还存活于世,前不久刚回归家族,故而请封他为世子,
这,这不过是她的片面之词罢了,没有任何的依据,如何能叫人信服?”
御史中丞跟着附和,“永宁侯府世子关乎到侯府传承,更关乎到云家军的安定,册封一事马虎不得,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啊。”
那些苏相党的官员见御史台开了头,如同找到主心骨一般,纷纷出列附和。
萧痕没开口,只偏头望向首位的安国公。
安国公接收到他的目光后,回头望向御史大夫,似笑非笑道:
“御史似乎忘了一件事,先帝曾说过,无论云家嫡女选谁做世子继承侯府,朝廷都不会干涉,
也就是说,哪怕她云卿在街上随便弄个少年扶持上位,也是她的事,
她都不担心爵位传给外人侯府会易主,你们操那闲心做什么?吃饱了撑的吗?”
御史大夫被他堵得一噎,狠瞪了他半晌后,咬牙切齿道:
“程阔,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里是朝堂,不是你开玩笑的地方。”
站在殿门口的程霖见老爹被怼,忍不住开口道:“云家不过就是想要立个世子而已,您老怎么还急眼了?”
御史大夫猛地转身瞪向程霖,呵斥道:“毛头小儿,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程霖撇了撇嘴,嘀咕,“我跟着陛下的时候,您老还在翰林院编写史书呢,怎么就没我说话的份了?”
“……”
老御史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他倒也不是刻意针对永宁侯府,而是严谨了一辈子,习惯了事事讲规矩,通礼法。
‘咳咳’
上首传来帝王的轻咳声,打断了几人的剑拔弩张。
“程霖,不得对御史无礼。”
程大统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人可真是……无耻。
刚才明明是他给他使眼色,让他出来捣乱的。
“微臣知错了,请陛下责罚。”
萧痕嗯了一声,“行,那就罚你跑趟永宁侯府,宣云家嫡子来勤政殿与诸位大臣碰个面吧。”
“好咧,微臣这就去办。”
御史大夫盯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气得更狠了。
陛下这叫罚吗?如此的轻拿轻放,就差将护短写在脸上了。
瞧瞧那小子,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放眼整个盛京,除了这混账,还有谁敢在陛下面前如此耍滑?
小半个时辰后,程霖将云铮带到了勤政殿。
两人行了跪拜之礼后,云铮又转身朝文武百官抱拳问好。
“云铮归家不久,若有什么怠慢得罪的地方,还望诸位大臣念在我父亲的情分上,担待一二。”
“……”
“……”
御史大夫噤了声。
至于其他人,更不用说。
还能说啥?
这小子往那一站,简直就是永宁侯年轻时的翻版。
再反对,那可不是蠢了,而是别有用心,会遭帝王猜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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