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只在四年前游历南境时来过这宅院一次。

    当时觉得此处风景秀丽,院中小桥流水,颇有江南园林之美,十分应景,便暂住了下来。

    哪曾想搬进来的第一晚就碰到了个被仇家追杀的少年,浑身是血的倒在她面前。

    见他伤得实在重,冒着生命危险收留了他。

    现在想想,都觉得背脊发凉。

    当时年少不懂事,未曾考虑那么多,更不曾想过他的到来会给她招惹出怎样的灾祸。

    最最最想不到的是,一场偶遇,滋养出了一份情,让他们彼此惦念了数年。

    后悔吗?

    自是不悔的!

    他们如今修成正果,有了爱情的结晶,故地重游,能从这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中品出蜜来。

    前世多少次的回眸与寻觅,才换来今生的相遇?

    缘分使然,有因便有果。

    她庆幸他们没有错过,没有放弃,携手找到了属于他们的归处。

    “姑娘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耳边传来青兰的询问声,拉回了云卿恍惚的思绪。

    她缓缓收敛心神,勾唇一笑,“自然想陛下。”

    青兰不吭声了。

    得!

    人家有情郎,而且这里还是她跟她情郎缘起之地,回忆满满,出神也正常。

    这时,花蕊夫人凑到云卿跟前,颔首道:

    “自主母到江南后,妾身每日都派人来打扫这院子,里面很干净,您可放心在这住下。”

    云卿抬眸环扫了一圈,见庭院里并无荒废的痕迹,小桥流水,百花齐放,与当年离开时并无不同,就知她用了心。

    “你有心了,去忙吧,我四处走走,逛逛。”

    花蕊夫人应了声是,嘱咐灵鸢跟青兰好生伺候着,这才躬身退了下去。

    云卿缓步走到拱形木桥上,听着哗哗的流水声,欣赏着锦鲤在池中嬉戏。

    抬眸间,从她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对面的屋檐。

    那年那夜,她推开菱花窗,看他在檐上吹箫,皎白的月光散落下来,笼罩在他身上,衬得他清贵无双。

    当时她就能从他的气质风骨上瞧出他绝非常人。

    事实证明,他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尊贵。

    那时她哪能料到四年后的某一日,自己会怀着他的骨血再游故地,重温旧梦?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就是这么奇妙。

    “姑娘不宜久站,去凉亭的长椅上歇会吧。”灵鸢在一旁提醒道。

    云卿缓缓收回视线,踱步下了拱桥,不过没去凉亭,而是去了后院。

    青兰猜到她想去瞧什么,眼看灵鸢还想劝说,下意识伸手拉了拉她的胳膊,示意她别开口。

    姑娘与陛下相遇时,桃花开得正盛。

    那后院里就栽满了桃树,有着属于他们的回忆。

    姑娘重游旧院,不就是心念陛下,想要找到他的痕迹,一解相思么?

    云卿沿着回廊拐进后院,见满园葱绿,微微一愣。

    这倒是与记忆里有些不同了。

    转念一想,他们当年住在这里时才三月中,桃花开得正盛,枝头并未长出多少新叶。

    如今已是七月底,桃花落了,桃子也熟透了,只剩满树的绿叶,自然与当年不一样。

    她顺手从枝叶间摘下一个要掉不掉的桃,干瘪瘪的,早就没了水分。

    终究是来晚了,没能尝到新鲜的果子,搏个好寓意。

    不过她并不后悔,前段时间外面不太平,外出会暴露行踪,给自己带来危险。

    要真落入了镇北侯派来的探子手中,别说吃果子了,她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这满园硕果错过便错过,她跟他还有大半辈子的时间,余生漫漫,还怕尝不到一个新鲜的桃子?

    “青兰,去拿铲子来。”

    铲子?

    青兰微怔,隐隐猜到了什么,试探性的问:“姑娘要将树下的桃花酿挖出来?可您如今怀着孕,喝不得酒啊。”

    那桃花酿,是陛下当年不辞而别后,姑娘心情低落,亲自摘了花瓣酿的。

    她将那段隐晦的情愫藏于酒坛,埋在土里,然后奉父命回京待嫁,自此与那少年陌路天涯,不忆,也不念。

    云卿盯着树下的土堆瞧了片刻,摆手道:“罢了,挖出来也无人饮,白白糟蹋了好酒。”

    青兰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笑着询问,“姑娘这是在恼陛下?”

    小娘子哼哼了两声,“当年不辞而别,害我黯然神伤,时隔三年后又来招惹我,

    招惹完弄大了我的肚子,又不见人影了,我上辈子是欠了他多少债?”

    “……”

    眼看两个小厮搬了把躺椅放在回廊下,青兰扶她走过去靠着。

    “那等陛下打完胜仗回来,您就晾着他,不给他好脸色,叫他长长记性。”

    云卿眨了眨眼,迟疑道:“这不太好吧,他凯旋而归,我却跟他闹脾气,多不像话?”

    她想他想得紧,才不要晾着他呢。

    青兰抿着唇笑,只差将‘我就知道您舍不得’挂在脸上了。

    “这廊下的风吹着舒适,奴婢给您盖件薄被,您睡会,再过个把时辰又要用午膳了。”

    云卿折腾了一番,确实有些疲倦,侧过身子面朝那桃花林,缓缓闭上了双眼。

    战事为重,她又怀着身孕,无法去寻他,也不能写信唤他回来,可她思他念他,只盼能入梦再与他相见。

    青兰为她掖了掖被角,等她呼吸渐渐平缓,这才起身将灵鸢拉到了一旁。

    “触景生情,姑娘越发思念陛下了,这样不利于养胎,我看等午后咱们还是劝她回城吧,就别在这留宿了。”

    灵鸢扫了眼已经熟睡的主子,点头道:“行,听你的。”

    云卿又入了梦。

    这回梦到的不是两人并肩赏花的场景,而是他不辞而别,

    将她一人扔在这空旷的宅院里,未曾留下一言,一物,走得干脆利落,走得悄无声息。

    她在桃花林中穿梭,举目望去一片荒芜,泪水氤氲而起,渐渐模糊了视线,让周遭变得朦胧,虚幻。

    突地,强烈的光线刺入眸中,眼前显现出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容,与记忆里消失的那张脸慢慢重合在了一块。

    云卿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

    应该……是梦境吧?

    “你不是不辞而别了么?怎的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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