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停尸间外,李知抽了不少烟,没特意去记,只是靠着墙壁一支接一支的不停,在拿,烟盒空了。
眼看手中的烟蒂自然湮灭,李知才拍拍手转身进停尸间。
揭开盖着的白布,李知俯下身去,借用手机的放大镜细看李暮朝的致命伤,全身上下检查一遍。
她确认,李暮朝的确是自杀。
这样的自杀就等于他杀。
李暮朝跟荣万要走这一步,李知从不怀疑和纳闷,早年干的恶事太多,手上沾的血腥人命多,成王败寇,输的那一日就是死期。
但不会这样死。
阿姐的事没有处理完,没有给她任何交代,拉着一个十年前就该死的人用自己的命去换。
何况,李暮朝跟荣万都答应她:让她亲手来解决。
“李星辉,你见到阿姐了吗?”
李知跪在停尸台前,慢慢拿出香烛纸钱,手背抹去眼泪,“阿姐现在还疼吗?我的道歉她有没有收到……”
“阿姐,还要我这个妹妹吗。”
“你说你,也是没本事,我不就在京港,北城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你落单碰上事儿?”
“你一个电话,我飞也得飞过来救你啊。”
“蔡家那条狗,犯得着你拿命去作陪?”
祭奠的东西摆好,李知跪着后退一步,重重三次磕头,左手拿香插进苹果,“李星辉,拿出点本事来保佑我,你的仇我来报。”
“给我托个梦,告诉我是谁做局逼的你自杀!”
“北城不好,带你回郓城跟阿姐葬在一起,你们两兄妹在地下也算有个照应,对吗?”
哪里有人回答,只是停尸台前的蜡烛晃了下。
从停尸间出来找到管理人员,扫了十万,“我要办点事,这些日子麻烦你照顾我哥,供奉每日换,香火要足。”
“我能轻松给你十万,也能轻易拿你去陪葬。别跟我阳奉阴违!”
管理人员是个大爷,看着一副老实的模样。
在北城,这幅神态的人不能轻信,很容易丢了性命。
“小姑娘你放心,一定办好。”
——
从医院出来,李知拨了两个电话。
一个许久没在京港露面的厉敬焰,林爷爷过世厉敬焰来祭拜过就离开,匆匆一面颇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看消息,有个号码,叫陈隋我朋友,北城有什么事联系他。”电话接通,厉敬焰像会算命。
说了句谢谢。
李知挑眉,“厉敬焰,谁让你盯着我跟我身边的人。”
消息比她还灵通,只有这个原因。
厉敬焰压着声,冷声提醒,“李知,事情会解决,你在北城惜命的同时要守规矩。”
不废话,撩了电话,又联系刀疤。
很多个电话过去没接,转而拨给程叶同样的情况,此时,李知就愈发纳闷,北城究竟出了什么事?
李暮朝死了,荣万程叶联系不上?
叫人给一锅端了?
想到这儿打车直奔罗爷爷的店,从后门进来,进地下室,还没下去就闻到刺鼻的血腥。
罗爷爷指挥着小徒弟,地下室简易的地下室一团乱麻。
“罗爷爷?”
抽空,罗爷爷扭头,愣了下,“你这丫头怎么回来了,谁通知你回来的?”
脱了外套,李知去帮忙,“出什么事了。”
“跟你没关系,回京港去。”罗爷爷不想她掺和进来。
李知忙着给人止血,手法粗鲁架不住动作快,“荣万程叶他们呢?”
“都说跟你没关系,瞎问什么!”罗爷爷这边也是手忙脚乱,太多人受伤,地下室血腥气味弥漫,四处皆是哀嚎。
李知冷静的给伤口缝针,“李暮朝,死了。”
“你问李暮朝……”罗爷爷猛地抬头,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李暮朝死了,我才从医院停尸间过来。”她波澜不惊,手下缝针的动作未停。
“程叶来电话说北城出事,然后就一直联系不上。我快到北城,才有警察联系我去认尸。”
她漠然的抬起双眸,“荣万跟程叶,也死了么?”
罗爷爷沉浸在震惊里,身形踉跄了下,撞着小推车噼里啪啦,“荣,荣万在市一院,重伤在抢救。”
李知心脏一鼓,“谁干的!”
“洪家跟高家联手……”
缝合好伤口,李知脱下橡胶手套,罗爷爷的小徒弟扔来车钥匙,“幺姐。”
北城的确出了事,李知在蠢也想通了。
是有人搞李暮朝跟荣万,李暮朝早年瘸了腿,瞎了眼已经没有丁点战斗力,荣万霸占一方,新人上位铁血手段,压的北城的老家伙们踹不过气退避三舍,因为内部消息。
荣万把所有资金洗白迁到京港,安安稳稳靠着万利集团,之前荣万就提过有老家伙起疑想搭他的顺风车。
事情都发生在今晚,那就是两拨人。
一拨人逼迫李暮朝自杀,一拨人对付荣万,想把两兄弟的命都留在北城——
这么巧?
是林家那帮人的反扑?
林清容的报复?
还是宋颖的人没有死光?
宋颖——
自襄城消失,改名换姓,嫁了个华侨,这么多年居然还敢回来,她真觉得当年孤儿院那些孩子……
都死绝了吧!
脑子里的猜测很多,也没有全信,李知心中的猜测是五十对五十。
太巧合的巧合更像是一种设计手段。
车子停在市一院,李知脚步匆匆又打电话,“我要资源。”
京墨从被窝里爬起来,戴上眼镜拿过笔记本,“您说。”
“要钱,要医疗资源,北城,市一院,现在就要。”
京墨没有迟疑,“哪方面的专家。”
是她着急了。
“等我会儿。”进医院,询问前台直奔手术室,不接电话的几个人都在,李知长吁口。
“阿叶姐,二哥怎么样。”
程叶紧盯着手术室,“在抢救。”
“我需要见医生了解二哥情况,好从京港调医生来。”
刀疤一瘸一拐的过来,浑身的血没来得及清理,“幺姐我带你去。”
走远了,刀疤才没憋不住,一个大男人哇的一声哭了,没抬头就盯着地面,“朝哥他,他……”
“死了。”
肃杀的眼神看向刀疤,李知舔着唇瓣,“你怎么知道李暮朝出事。”
“是我陪着朝哥去北郊,绑那个汤琳跟欧力威是我去做的,我不知道那两夫妻跟朝哥有什么过节,朝哥有事询问让我先离开。”
“我担心没走,朝哥说万哥会过来我才离开。”
“在路上就接到出事的电话,好几拨的人分别对付我们的人,万哥在去北郊的路上被偷袭,小刻……”
“小刻当时就死了,我先赶过去勉强跟万哥一起撑到兄弟来。”
李知低骂一声,找医生要了病历传给京墨。
“孙梅和两个孩子呢。”
刀疤抹着眼泪,抽了抽鼻子,“阿铭说,发现不对就让孙姐带孩子从后门离开,让他们躲老罗那儿去。”
李知分析,“李暮朝跟荣万计划的事知道的不多,能这么精确的分几波人针对,有内鬼。”
刀疤猛地仰头,压根分不出精力想这一茬。
两人回到手术室外。
程叶双臂抱着自己,盯着手术室的门像一尊雕塑,“阿叶姐。”
料峭春寒的夜里,比如冬夜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知。”程叶似受了惊,猛地回头,“李暮朝,荣万你们三个在计划什么,准备做什么?”
“什么意思?”李知皱眉。
“李曦月是谁?她是谁,为什么荣万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我听到一次荣万跟李暮朝谈话,他们要给李曦月报仇。”
“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是不是?”
深吸口,李知安慰,“阿叶姐你冷静点,京港那边叫了医生来,荣万他——”
啪。
“你让我怎么冷静,李知!”程叶打了李知一巴掌,反倒让自己的情绪近乎崩溃,“你们瞒着我偷偷摸摸在做什么!闹成这样你们高兴了,满意了?”
“李曦月是谁算什么东西,她凭什么占着荣万的心这么多年!”
“程叶!”李知冷下脸,在盛怒的边缘,“不要对阿姐无礼,不要说阿姐一个字。”
“这是我们三欠……”
啪。
又一巴掌扇过来。
“我凭什么不能说,她李曦月算个东西!”
“我怀孕了李知,我怀孕了!我不能因为一个死人把荣万让出去,让孩子没有爸爸。”
“你们报仇我不阻拦,为什么要托荣万下水,为什么!”
“凭什么你在京港尘埃不染,为什么是李暮朝跟荣万累死累活干这些脏事,现在荣万躺在手术台生死未卜,你还能好端端站在这儿!”
“凭什么,为什么!”
“李知!”
啪。
“幺姐!”“幺姐!”
“别动。”李知扯动面部肌肉,舌尖顶着火辣辣的脸,扭头吐了口血,“打够了吗,没出气你继续。”
程叶呼吸急促,泪流满面,“你以为我不敢。”
李知摇头,“你拿我撒气是对的,你说得对,凭什么我置身事外,是李暮朝跟荣万扛下一切。”
“你应该拿我撒气。”
“你以为我不敢,以为我不会吗!”今晚这一遭,差不多也把程叶逼的快疯了。
嚎啕大哭的同时,拳打脚踢对着李知尽情发泄。
“李知,你的命太好,一直活在李暮朝跟荣万的庇护下,你该看看北城是个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
她安静的垂眸,望向程叶那双猩红密布的眼,“程叶,是你太单纯。其实我一直都活在地狱里。”
“相信我,我只是披着人皮的鬼。”
她们两人之间从未这样过,程叶自跟着荣万,荣万就已经是北城的万哥,几方对峙的老大,要什么就有什么。
李知是在京港‘体验生活’的妹妹,没有狗血的妯娌矛盾。
但这一次。
“松开!”蓦地,随着宴沉的怒斥,程叶被攥着头发从李知手上扯开,程叶是很的,非常恨得。
咬着李知的手,咬到血腥满口,咬的皮开肉绽都没有松口。
“千安,她怀孕了。”李知出言阻止。
千安才没把程叶摔在地上。
“荣万在抢救?”扫了眼手术室,宴沉的眼神落李知脸上,巴掌印清晰,头发凌乱。
脸上还有抓痕。
垂下的手在滴血。
“宴沉,让医生救他。”
荣万伤的很重,外伤,脏器,断手,荣万能挨到医院只能说运气好,不然他也该跟小刻一样。
当场死亡。
“咳咳咳咳……”抽了太多的烟,宴沉的烟浓的很,过嗓子就不舒服。
“你赢了宴沉,但好像又输了。”
邵慎时说,能保下荣万,能让那些生意洗白从今做个正经生意人夸下的海口,在今晚叫人打脸了。
“你只需要告诉我是不是林家做的就行。”
宴沉承诺,“我会查。”
“不必,这是北城的事,是我的事。”她嘬烟嘬的很凶,“李暮朝死了,你知道吗。”
“知道。”
“是你让厉敬焰盯着?”
“是。”
问‘为什么’已经没有异议,宴家的太子爷也不是善男信女,随便就相信一个投怀送抱的女人。
谁知是不是美人计。
笑了下,李知掐了烟,侧头,“怕吗,宴沉。我这样的人,事情闹开,闹大对你的名誉可不好。”
这潜台词不就是要离开么。
男人的眼里,未见波澜,“想自己干?”
“除了我还有谁啊?荣万伤成这样,李暮朝死了,我不顶上谁顶上。宴沉,还有时间,让邵慎时放个消息,咱俩断了,我在北城做了什么也牵扯不到你头上。”
“腰腰,你太小看我。”
她笑容玩味,“不敢,只是不想牵连无辜。我跟你不同,林爷爷的恩情我必须还,但你不欠我什么。”
“你给了李暮朝医疗资源,帮荣万撇清跟北城的关系,待我……帮助良多。无以为报,望宴先生平安顺遂,长乐无忧。”
李知在告别。
阿姐是她心中的执念,李暮朝,荣万是她的亲人,所有麻烦摆平报了仇也就没什么念想了。
这话惹得宴沉冷嗤。
“谁允的你。”
“宴沉,事情在我这儿必须有个了断。”
“我是个行动派,还特记仇。没法去跟死人计较,但活着的人欠我的必须还!”
早上十点多,一帮大佬从手术室出来。
程叶第一个围上去,捂着肚子,万分急切的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病人怎么样?”
带头的那位取下口罩,手术确实麻烦,如释重负的叹了声,“命保住了,不过手……”
程叶连连摇头,“只要活着就行,我只要他活着。”
“现在能见面吗,我能去看看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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