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仪华眉眼清冷,气质如冰雪洁净,虽一身富贵女儿家打扮,总令人想到她曾修道之事。
池真真定了定心神,上前屈膝见礼,被凌仪华伸手挽住,仔细打量了她片刻,说道:“听说你因为不认得我,不愿去赏荷宴,今日便先来见见你,如此也算熟悉了。”
她言语直白,池真真连道不敢,又听她道:“我本不爱热闹,只是碍于家中长辈请托,才宴请宾客,你怕是不清楚,我家中有几个兄弟姐妹都到了适婚的年纪,这回不过是用用我的名头罢了,其实那些人我也不认得,你若去了我便有人陪着,可好?”
池真真能说什么,凌大姑娘还会缺人陪着吗?当然不是,人家是怕她不自在,亲自过来安抚,被人真心以待,她无法再拒绝。
“多谢凌姑娘,都是我不好,累您多跑这一趟。”
凌仪华拍拍她的手,说道:“不会,我多年未回过家,与父母姐妹都生疏得紧,能出来透透气亦很高兴。”
她的手微微有些冰凉,说话时神情一直都很平静,虽态度不算热情,可三言两语便让池真真心生亲近,等回过神发现不由自主已听从凌仪华的建议,陪着她在明桂云居里逛园子。
未来太子妃见多识广,清清冷冷的声音随意说着典故与见闻,池真真只觉十分舒服,两人在一树繁花下站定,阿音与凌府的婢女远远站着没跟过来,凌仪华轻轻为她拂去肩上的花瓣,含笑说道:“檀大人与殿下说你胆怯害羞,可依我看来,你并不是那等娇弱又没有主见的女子。”
池真真想杀檀宁的心情更盛,他在外头就是这么说她的?
她将心一横,说道:“凌姑娘,你不介意我的身份吗?”
“身份?人生于天地皆平等,偏有要安个身份名头桎梏自己,”凌仪华仰起头,看枝头朵朵花蕾,极淡的唇色在花朵映衬下更白了些,“圣上下指赐婚,很多人都觉得我与太子不配,连我的姐妹也觉得,若是我不回来,这桩婚事便是她们的了。”
还有这样的事?
池真真不知其间产生的诸多纠葛,但觉凌仪华没未因此受到困扰,她像是全然不在意,又像将所有人与事都看透般,也许修过道的人更容易做到以平常心看待一切。
她喃喃地道:“我可能做不到凌姑娘的平常心。”
“不要觉得我交浅言深,其实嫁给太子未必是件令人羡慕的事,我们大婚之后,另有良娣奉昭若干入东宫,与此相比,你还会介意自己的身份?”
池真真怔住,她眼中凌仪华嫁进东宫与太子琴瑟和鸣,几年内诞下一双儿子,日子平顺位份尊荣,实称得上京中女子典范,却从未想过太子妃还要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再往后想,便是做到皇后的位子上,后宫的女子只会更多。
“那您……”
有些话她不该说,凌仪华全都明白,过了一会儿才道:“师父说,人生是场修行,我入宫亦是修行。”
她踏入宫墙,身与心皆被困住,再无可能出宫游历。
池真真胸口闷得很,相比一生被人安排好,确实比她眼前的处境更令人窒息,想要劝慰几句,但看着凌仪华平静无比的眼神,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河阳侯府在燕京城原就有头有脸,这次的赏荷宴请来不少人,虽然凌仪华强调身份不重要,可池真真依然介怀,一早便乘车前去,赶在众人上门前进了凌府。
凌仪华亲自来接,两人直接去了她在凌府里的华澜院。
她是凌家嫡长女,无人敢克扣她的吃穿用度,且与东宫定亲之后,府里上下更敬三分,便是她明明白白与长辈说了不会插手宴席之事,也没人敢说什么。
池真真打量屋中摆设皆精致名贵,玉屏锦帐处处用心,惟窗前长桌上堆放着几卷道经有些格格不入。
凌仪华顺着她目光看去,打趣道:“真真若是有兴趣,我可借与你观阅。”
池真真却打了个哆嗦,她想起自己死后重生之事,一时心生敬畏,她的秘密神明想必都已知道。
此时恐慌告辞却已经来不及,池真真愣愣地任凌仪华拉她坐下,将丫鬟奉上的茶盏塞在她手中,茶水入腹方觉不凡,神智也跟着回来,她正想开口说话,院中传来几道女子娇娇说话声,却是凌府另几位姑娘结伴而来。
最先进房的是位穿了件冰蓝色飞蝶裙的姑娘,手中执扇挡着下半张脸,进来后也不说话,反而往后头瞧。
第二个姑娘的年纪略小些,面容与凌仪华有些相像,她倒是规矩地唤了一声:“大姐姐好。”
第三个的装扮则有些张扬,头上竟戴了个攒珠花冠,垂下来一圈碎玉流苏,樱红纱衣衬得肤色雪白,一进来便盯着凌仪华上下打量一通,见她不过穿了件不出挑的罗裙,眼中便有些得意之色。
“我们来得不巧,大姐姐这里有客。”
池真真知道她们都是凌家的姑娘,便要起身,却被凌仪华轻轻按住,然后说道:“这是我家中二妹妹,四妹妹与五妹妹。”
说完又道:“我要招待真真,这里不必你们费心,今日府中来的人多,辛苦几位妹妹替我招待客人。”
凌二姑娘依旧用扇子挡着脸道:“大姐姐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做事。”
凌四姑娘的目光一直停在池真真的脸上,似有不甘地道:“我能留下来,与大姐姐一起招待客人吗?”
凌仪华轻笑:“好啊,正好来替我抄两卷道经。”
今日如此热闹,没有人愿意将时间浪费在抄经书上,凌家三位姑娘走后,华澜院又恢复了平静。
池真真问道:“需要我替凌姑娘抄书吗?”
凌仪华摇摇头,将长桌上的书册收好,转身说道:“这些经书抄来无用,我只是不想她留下来打扰我们说话。”
池真真心中感激,同时心中矛盾,人家为何待自己好呢?还不是因为檀宁。
窗外蝉鸣忽地大作,她将檀宁扔到一边,问道:“凌姑娘想同我说什么?”
凌仪华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我同师父学过相面,此时无事,要我给你看看吗?”
她的提议乍一听摸不着头脑,可又有些合情合理,毕竟她师从世外高人。
池真真脑中似有一道光闪过,却没抓住那是什么,于是问道:“您说什么?”
“我从你的面象看出,今日怕是有件将要发生的事与你有关,并无危险,不过以防万一,你可要一直跟在我身边。”
池真真听得心惊肉跳,顾不得想方才一闪而过的记忆,与她有关,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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