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用俗语来说就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废材吴六子的朋友也都是废材。
吴岁晚十二岁那一年,吴县搬来了一户人家,姓沈,当家人名叫沈契,也是大家族的庶子,更巧合的是,他在家族中也是排行第六。
沈六子与吴六子真是一见如故,臭味相投,寥寥数面就好得像一个人似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
有一日晚间,酒过三巡,两人促膝长谈,沈契说他家有个十六岁的儿子还没定亲,吴六子说他家有个十二岁的女儿也还没定亲。
这不巧了吗?异姓兄弟越聊越热乎,三言两语,勾肩搭背,就把儿女亲事给定下来啦。
按当年的情形,吴岁晚能够说给沈长戈当媳妇儿,算得上是顶顶好的亲事。
沈家和吴家往上数三辈都出过英雄人物,只不过吴家是文臣,沈家是武将。
大靖朝边疆连年战乱,尚武轻文,吴家近两代已经远离官场,但沈家长房依然在京中混有官职。
只是沈长戈的祖父逝去,兄弟几人分了家。沈契又是个没本事的,在京城混不下去,就带着分家所得的丰厚家产,来到了亲生姨娘的老家吴县讨生活,以图能够站稳脚跟。
沈长戈是沈契的长子,却不是嫡子,他的身世说起来也简单。
想当年,沈契与发妻孙氏成亲三载,感情深厚,却一直无子。两夫妻没着急,亲人们却急得不行,百般劝说让沈契纳妾。
沈契那时算是一个情种,对人对事都是先讲情后讲理,他与孙氏恩爱三载,朝夕相伴,未生嫌隙,自是不从。
孙氏自信沈契对她的情谊,恐怕因为自身毛病而耽误了子嗣传承,反倒对不起夫君的一片真情。
思量几日后,孙氏决定退一步,说是买个清白出身的婢女,借腹生子,养在她名下就好。
待到事成,再花费一笔银子,把那女人打发走就是了。
众人一听,也是个法子,沈契耳根子软,见自己媳妇儿一手张罗,也就半推半就把事情办成了。
然而,男女之间一旦有了肌肤之亲,感情就会战胜理智。更何况沈契这种只讲感觉,不讲理智的人,很快就与那婢女情愫暗生,难分难舍。
那婢女胆大,吹起了枕头风,生完孩子不愿意走,沈契也舍不得她走。两人勾勾缠缠,竟是把当初的契约一笔勾销。
孙氏引狼入室,悔不当初。
再想男人移情别恋,自己不能生养。别人太绝情,自己太没用。
思来想去,自认没了活路,一气之下抹了脖子。幸好抢救及时,若不然就会阴阳两隔。
孙氏的命救了下来,却是心如死灰,整日吃斋念佛,也不再提把孩子记在她名下做嫡子的事情,就让他们一家三口在偏院和美去吧,眼不见心不烦。
沈契在孙氏自戕之后,就有了一丝悔意,再与那妾室相处时日长了,也生了几许厌烦。
激情褪去,自然想起年少夫妻的好,沈契又开始死皮赖脸往孙氏跟前凑。
原配发妻伤心透顶,自始至终不搭理他。男人的感情无处寄托,就要寻女人,他又纳了一个妾,又生了两个儿子。
孙氏对此毫无波澜,男人的心走偏了,就再也正不回来,他爱偏到哪里去就偏到哪里去,谁在乎谁是傻子!
沈长戈的生母可就没有那么想得开,眼瞅着她的男人一会儿奔新进门的小妾,一会儿奔先进门的发妻,就是不会看她一眼,那种痛苦,撕心裂肺。
沈契的二房在备受冷落的两年后就抑郁成疾,沈长戈十岁那一年,终是没挺过去,香消玉殒。
沈契的性子软弱多情,行事也莫名其妙。
沈长戈的生母活着时,一个月两个月都不相见,迎面碰上都不假辞色。没想到,女人一命呜呼后,他又开始追忆后悔,觉得对不起她。
发妻也不顾了,小妾也不哄了,沈契突然脑子抽筋,觉醒了自我,抱着沈长戈生母的遗物,像和尚似的守了两年。
好像挺痴情的,其实,也挺恶心人的。沈契这种男人,耳根子软,性子软,骨头也软。任何事上都没有主意,跟谁都好,谁的话都信,喜欢谁都是真心的,伤了人也不是故意的。
贪婪好色,优柔寡断,多情滥情,还自诩痴情。总之,这种男人就很难评,哪个女人寻他做夫君,都是倒了大霉了。
但是,沈契有一点是比吴六子强的,作为父亲,他对每个孩子都很疼爱,尤其对待失去亲生母亲的长子沈长戈,处处顺着。
不喜欢读书,喜欢舞刀弄枪,就给他请武师傅,让他尽情玩耍。
不喜欢待在家里,喜欢到处游历,就给他塞银子,让他随便闯荡。
在沈契近乎溺爱的教养方式下,沈长戈没有长歪。小小年纪武艺傍身,走南闯北,结交了很多江湖中人,性子愈发爽朗仗义。人前一站,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才俊。
沈契和吴六子为两个孩子定下婚约之时,沈长戈并不在吴县,游历去了边疆,尚未归家。
一年以后,沈长戈归来,得知父亲为他定了个媳妇儿的事情,还来不及好奇和细打听,京中就传来明年秋季比武的消息。
与大靖相邻的北戎,西疆,东元,都不太平,各种小摩擦不断。朝中缺良将,此次比武,就是为了选才纳能,更是为了扩充锦衣卫。
沈长戈的大伯,沈家的嫡出长子沈奕,现在京中锦衣卫任百户。
比武大会的圣旨一下,同僚们都开始暗中培养自己家族中的小辈,沈奕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
要知道,官场中单打独斗可不是那么好斗,还是得抱团取暖。
既有眼前这般好机会,可是要抓住了。
于是,沈奕也给各位分家的兄弟写信,让他们的孩子来京中训练,挤上一个是一个。
毕竟是自家骨肉,兴许真的有一个人能拼出头,成为他官场上的助力。就算不能再现沈家昨日辉煌,也比让别家孩子挤进来强。
沈长戈只在吴县停留了两日,就简单整理行装,带着三宝赶赴京城。一年后,他摘得武状元的喜讯传回了吴县。
众人皆是不可置信,一再确认消息的真实性,但真正欢喜的没几个,都把恭喜两字说得酸溜溜。
那干巴瘦的丑丫头,定下的夫婿有多光鲜,甚至超过了大房嫡女。
那不务正业的吴六子,一跃成为武状元的岳父大人,那份荣光,吴家大房老爷都没能享受过。
别说外人觉得不可思议,就连吴六子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都是瞪着大眼珠子,狠劲儿抽了自己两耳光,感觉到疼了,才知道不是在做梦。
高兴过后,吴六子又陷入深深地忧虑当中。
沈家原就比吴家势大,沈家大公子有出息了,看不上吴家小庶女,明日就来悔婚,他吴六子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现在有多风光,以后就有多磕碜。
不行,绝对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吴六子反应过来,使出浑身解数,对“重情”的沈契,展开了一顿感情攻势。
虽然两人都是废材,但论起智商,吴六子是强过沈六子的。
沈契再一次感情用事,搂着吴六子的肩膀流泪慨叹他们的兄弟之情。情到深处,更是拍着胸脯承诺,纵使明日沈长戈官至一品,吴六子的闺女也是他们家的长房长媳。谁拦着都不好使,皇帝老儿嫁闺女,他沈契都不认。
明年吴岁晚及笄,沈长戈十九岁,沈契说无论他大儿子在外有多大的本事,都必须回到吴县来成亲。
什么叫一物降一物?就像吴六子,半辈子一事无成,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只有一样功夫算是练到家了,就是拿捏沈家老六沈契,一拿一个准儿。
虽然眼前瞅着,这桩婚姻确实不太般配,但是,吴六子的担忧也是多余的。他们窝在县城里为生计发愁,自然不懂京城里的波涛暗涌。
当今圣上老迈,储君之位空虚。已成年有封地的皇子四人,魏王排行老二,盘踞在西北荣城。代王排行老三,驻守在塞北边疆平城。陈王排行老五,最不受宠,封地在与西疆相邻,战乱不断的历城。
齐王今年刚刚满二十岁,生母最得圣宠,子凭母贵,封地在大靖最富裕的东南方顺城。由于他母妃向皇帝陛下撒娇,舍不得母子分离,所以,齐王一直以尽孝的名义逗留在京城。
皇帝陛下的长子,刚出生就被封为太子,却在前年不幸得急症身亡,只留下一个不满十二岁的太孙,由皇爷爷亲自教养。
京中形势,瞬息万变,皇帝陛下年轻时就以酷吏治天下,痛失长子后,更是暴虐无常。
自从先太子故去,当今圣上就有意立长立嫡,想扶持年幼的嫡孙继位。但其他儿子年富力强,且在封地经营多年,实力不可小觑。
尤其是平城的代王,还有荣城的魏王。当今圣上几次传召入京,他们皆是找各种理由抗旨不从。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就是等着陛下驾崩,必然会带兵攻京城,抢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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