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牧一直在观察着男人的动作,看到男人找到树枝,下意识的警惕起来。
天色昏暗,他根本不清楚这个男人背后,是否还有其他灾民。
若是对方身后真有其他人,不需要太多了,哪怕只有一二十人,也不是他能够对付的。
到时候,不光自己打来的鱼要被抢走,就连刚刚编好的渔网也会被抢走。
更甚至是,直接被饿红了眼的饥民吃掉!
但那男人捡到粗细合适的树枝后,并未看向楚白这边,而是用磨的锋利的石刀将树枝前端削了一个尖。
随后,男人便来到河边仔细观察起来。
许久后,他看准目标,猛地将手中的树枝扎了下去。
赵牧这才知道,原来男人捡树枝并非为了抢他的鱼,而是试图自己扎鱼。
可若是这么容易就能扎到鱼,这条丰水河的水面上也不至于飘着那么多难民的尸体。
眼前这条河名为丰水,源头不知在哪儿,只是途径镐州城,然后汇入蕲河。
河为丰水,便意味着乞求丰收之意。
赵牧打量着男人的动作,又看了看男人来时的方向。
估摸着手中的鱼差不多烤熟之后,赵牧立即灭掉了身前的火堆。
这些火堆既然已经引了一家人过来,绝不可再引其他人过来了。
赵牧也有些郁闷,最近几天他已经很少看见人烟了,今日的运气未免有些太差。
眼看着不远处的男人扎了许多次,却连一尾鱼都没扎到,跟他一起的妇人有些急了。
“杏儿已经说胡话了,若是再找不到吃的,只怕真要饿死了。”
妇人的声音并不高,语气又悲又急,并带着一丝哭腔。
赵牧看了眼被他们平放在地上的小女孩,心中也有些可怜。
刚才小女孩被男人背着,他无法判断出年龄。
如今看来,大概也就只有四五岁的样子。
这个年纪在他前世,尚且是父母眼中的最珍贵的小宝贝。
这时,跟着他们的那名男孩撑着摇晃的身体走到河边,跟男人一起在河水中寻找鱼儿。
但河水宽阔,鱼儿本就难寻,何况现在又是黑夜,只靠肉眼很难找到鱼儿。
更别说,再把鱼扎上来了。
足足过了起码一炷香的时间,男人无力的往后退了几步呆呆地看着丰水河,眼神中满是绝望。
自从大灾开始,他便竭尽所能的保护着自己一家人。
可他先是送走了自己的双亲,现在又要连自己的小女儿都保不住。
他这个男人,还有什么用?
“父亲,要不你们把我吃了吧。”
一侧的男孩突然开口,央求道:“你们把我吃了,以后你们就不用再给我找吃的了,那样小妹也有救了。”
寂静的夜中,声音传的有些远。
赵牧一下屏住了呼吸,诧异的看向男孩。
刚穿越的那几天,他看过许多人相食的画面。
但那些被吃的,要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要么是被众人盯上且再也没了反抗之力的人。
可即便是那些人,为了活下去也不管不顾的拼尽一切。
眼前这个男孩,却主动要求他的家人把他吃了?
虽然穿越十几天,赵牧却依旧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男人看向一侧的男孩,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可就在他的巴掌即将落到男孩脸上时,却又停住了。
男人的手掌哆嗦两下,随即在男孩的脸上轻柔的抚摸着。
“虎子,你可是爸的亲儿子,爸怎么舍得吃你?”
男人将孩子搂在怀中,悄悄仰起脑袋流下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里的男儿,指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二十岁的小伙。
如男人这般的年纪,若是绝望起来,只会更加剧烈、汹涌!
只是,也更压抑。
男孩挣脱开男人,突然一下跪在地上道:“爸,我常听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亲与母亲养我十四年,如今也到了我回报你们的时候了。”
说完,他便朝着一棵早就被剥光了树皮的大树撞去。
男人见状瞳孔猛地一缩,急忙从后面追上去。
可他脚下一个趔趄,不由自主的倒在地上。
赵牧冷笑一声,觉得男人有些虚伪,若是他真不想吃自己的儿子,又岂会在这个时候脚底打滑?
而且,这大概也是演给他看的一出苦情戏码。
为的,就是博取他的同情罢了。
但就在这时,摔倒在地上的男人却伸手一捞,死死抓住了男孩的脚腕。
男孩虽然同样被摔倒在地,但却被男人拉住了。
男人拉住男孩,急忙起身将男孩按在身下。
男孩躺在地上,顿时泣不成声。
这边的乱子还没解决,旁边的妇人看着脸色惨白的小女儿,突然又想到一个极端的主意。
她拿起男人之前用过的石刀,朝着自己的手腕便割了下去。
只是石刀并不锋利,并没有马上划破。
一下不成,她便继续拿着石刀割第二下、第三下……
似乎,直到真把自己的手腕割破才会罢休。
赵牧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幕,虽然不敢确定这几人究竟是不是在演戏,可却依旧大受震撼。
这世上,竟然真有这种人!
“够了!”
正当赵牧马上就要心软的时候,旁边的女人站了起来。
“这条鱼,给你们吃吧。”
女人拿着自己只吃了几口的烤鱼,递向旁边的妇人。
旁边的几人愣了一下,妇人脸上随即露出狂喜的神色。
虽然只是一条鱼,但足以拯救他们一家人的性命。
“谢谢!谢谢!”
妇人踉踉跄跄的跑过来,并没有马上接过烤鱼,而是跪在地上连续磕了几个响头。
赵牧叹息一声,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有些硬的过分了。
妇人拿着烤鱼回到小女儿身边,似是想把小女儿叫醒,让她将这条烤鱼吃下去。
可连着叫了许多次,她的小女儿都没有半分反应。
妇人焦急的看向男人,男人急忙道:“要不你嚼碎了喂她?”
妇人没有他法,只好按照男人的意思去做。
等她把鱼肉嚼碎了,再往小女儿的嘴里塞去。
可即便塞进去,小女儿也无法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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