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骂了一句，姜爱国真会为自己脸上贴金，便给大家表演了一个当众痛苦、自责、愧疚的复杂表情。
最后，在大家同情的眼神下，她摇晃着弱小的身躯冲向了大队长家，极为坚定地抛下了一句“我要脱离姜家”，成功震住了跟来看热闹的村民！
大队长：“？！”
大队长也被震住了，他一脸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看着姜月舒，半晌才欲言又止道。
“二丫啊，你你是不是在说胡话啊？”
姜月舒摇头，眼泪说来就来，“大队长，我现在这个情况，在家里也是白白吃粮食的，对整个姜家来说就是个拖累，还不如让我离开姜家好了？”
大队长听着这话心头泛酸，怕她以后会后悔，也没一口应下。
而是先是扫了一眼门口那头挤头，努力往前凑着的那些吃瓜群众们。
“你是不是听他们胡说什么了？那些嘴碎的你也知道，一个个嘴脏得厉害，你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行，不用搭理他们！”
姜月舒抽噎着摇头。
大队长沧桑叹气，继续劝人，“二丫，张大夫都说了，你以后好好养着身子，会好的。你要真脱离了姜家，你一个人怎么办？你听我的，还是回去吧！”
姜月舒硬撑着不走，“大队长，你就答应我吧，我已经想过了！”
大队长没辙，只得将问题推到姜家人身上，“那你回去和你家里人商量好，要是你们都同意了，再来我这里办手续。”
姜月舒连忙点头，“好，我这就去。”
说完这话，她弱小的身躯渐行渐远。
大队长吸了口旱烟，忧愁地叹了口气。
他能劝的也劝了，能说的也说了，现在就看姜家人怎么说了。
吸了一会儿烟后，大队长心里还是感觉不安，又收拾收拾屋子锁了门，朝着姜家而去。
等他到姜家时，姜家的院子外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了，村子里的人几乎都跑过来看热闹了。
至于姜家父女俩今日这一出，大家表示真得很难评。
姜月舒回到姜家后，一眼便看到了端坐在堂屋里的姜爱国，姜奶奶和刘红娟两人也陪同在侧，按照他们平日里的作息，每天的这个时候大家一般都会在午休，可今天却稀奇地没有睡觉。
姜月舒在心中冷笑一声，估计她今天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他们应该早就做好了她主动请离的打算了。
心里不断吐槽着，姜月舒面上则一脸伤感地走了过去，开门见山道，“爸，我知道现在村子里都在传我不能生的事，我也知道自己给家里带来了多大的负担，我自请脱离姜家，不想成为姜家人的累赘。”
姜爱国看了一眼敞开大门外围满的人群，瞬间红了眼眶，声泪俱下道，“二丫！你在胡说什么呢？你是姜家的孩子，你让爸怎么忍心把你赶出去？”
姜月舒看不得姜爱国如此能演戏，当下也抽噎着哭喊，“爸，可我也不能一辈子都待在姜家啊，我就这样一直拖着病体，对你们都是拖累啊！”
姜爱国继续拿乔，扮演着自己好父亲的形象，“二丫，你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姜家只要还有一口饭吃，我说什么也不能放弃你！”
姜月舒有些想吐，当即便半真半假道，“真的吗？爸，你们真得不嫌我是个拖累，愿意一直养着我，给我治病吗？”
堂中的少女语气惊喜，眼睛直直盯着姜爱国，那眼里溢满了喜悦、惊喜与期盼。
堂屋里的三人：“”
脸恁大呢！
姜爱国心中一惊，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戏有些过了。
他想象中的可不是这样啊，姜二丫不过是个丫头，怎么还奢求着一家子养着她，给她治病？
可他前面大话都说出去了，如今再改口让外面那群人怎么看他！
心里这样想着，姜爱国只得瞧了一眼自家母亲，让她充当黑脸角色。
姜奶奶早就气得不行，接收到信号后，当即畅所欲言道，“爱国！咱们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家里里里外外不都要钱，一大家子都要吃喝，哪一点不要钱？”
提点完儿子后，姜奶奶又将目标对准了姜月舒。
“二丫啊，家里不是富裕人家，你也清楚，真要给你治病全家人也都不活了，你吃了姜家这么多年的饭，不求你多有孝心，但你那几个兄弟姐妹几个，他们岁数还小，你让他们怎么办？一辈子都耗在你身上？”
少女身子颤抖，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原本眸子里的惊喜已经全部消散了，她不自觉蜷缩着身子，似是在愧疚，又似乎是在忏悔。
外面的人看着这一幕，已经有不少围观群众暗暗湿了眼眶。
“奶，我知道了！我自请脱离姜家！”
姜月舒低垂着眸子，语气坚定又沙哑。
堂中三人均是一喜，面上却都是一副愁肠百结、逼不得已的苦闷模样。
姜奶奶头一次赞扬地看了姜月舒一眼，喜极而泣道，“好，二丫，既然这样，一会儿我们便去找大队长公证一下。”
姜爱国生怕姜月舒突然改变主意，不敢再拿乔，只装模作样起来地说了几句妥帖话，“二丫啊，实在是家里条件不好，爹对不住你，但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大哥他们几个一辈子都这样。”
“你离了姜家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有困难了便来找爹。”
刘红娟心中一跳，连忙看了姜婆子一眼，看到她眼里的不赞同和防备后，才松了一口气。
姜月舒肿着一双眼睛，微微颔首。
姜爱国喊了姜大哥去找大队长和书记过来，刘红娟则悄悄凑近了姜奶奶，小声耳语道。
“妈，爱国怎么能让她到时候回来找他呢？她这万一没治好，穷困潦倒又赖上来了，怎么办？那不是要咱们花钱养她吗？”
姜奶奶脸色难看，狠狠瞪了姜月舒一眼，便一把拉过了姜爱国，对着姜月舒不满地吼了一声，“你去把你衣服收拾好！”
姜月舒点头，说真的，那衣服没啥好收拾的，不过就几件破补丁衣服。
她这样说不过就是想支开自己，说悄悄话。
想到自己和刘红娟定下的约定，她也不觉得奇怪，人愿意折腾那就去折腾吧！
他们分得越清楚越好，她一点也不想沾边！
果不其然，等姜月舒拿着自己的几件破衣服回来后，姜爱国的眼神已然发生了变化，那眼神里的防备显而易见。
不过在看到她手上的那几件破衣服时，脸不自然地僵住了，想了想，便提了个背篓过来，让她装起来，免得被别人看到。
姜月舒从善如流地将衣服放到了背篓里。
此时，大队长和书记也相携而来，身后还跟了几个尾巴。
姜爱国快速将今天的事和两人说了一通，大队长点点头，心里忍不住叹气。
“那东西怎么分配？”
姜爱国一瞬间卡住了，分配什么东西，他们白白养了这丫头十多年，亏了多少啊，现在还想着分东西。
门都没有！
姜奶奶最了解自己的儿子了，当即不客气地说，“大队长，二丫的衣服啥的都让她带走了。至于别的，不是我们不愿意，实在是我们也拿不出来了，家里各方面都要钱，实在没办法了，要不爱国咋还一个个去找你们借钱的？”
“再说了，老姜家白白养了二丫十多年了，她这一走，什么也没留下，这总不能再从家里白送些出去。”
姜爱国讷讷地发呆，也不说话，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这让准备拿眼神示意姜爱国开口的大队长扑了个空，心里说了句作孽啊，还是看向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姜月舒，问道，“二丫呢？你怎么说？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要是她需要什么，他只能尽力为她争取一下。
姜月舒摇摇头，似乎被伤透了心一般，“不用了，我确实给不了姜家什么。”
这下大队长也没办法了，只得点头应下，拿过来纸笔开始写起字据来。
姜奶奶却老神在在地唤来了放学回来的姜大力，她拉着少年凑到了字据前，等大队长写好字据后，第一时间抢了过来，让姜大力给她念了一遍。
大队长神色难看地看着这老妇，强压着情绪才没有发火。
谁知姜大力念完后，姜奶奶不甚如意地开口，“大队长，这字据写得不清楚，你再加上一条。”
“什么？”大队长将字据拿过来检查了一遍，并没发现问题，平日里村子里有分家的都是这样写的。
“你就加一条，姜二丫脱离姜家后，本人与姜家人无任何关系，不得干涉任何姜家人之事。”姜奶奶神色平淡道。
“姜婆子，你这有些过了吧，说好了二丫脱离姜家，你这是要和她断亲啊？”大队长狠皱着眉头。
姜奶奶毫不在意，“这是我们已经敲定好的，大家都同意了。”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姜奶奶还拉扯了姜月舒作证，“二丫，你来说，要不要加这一条？咱们是不是都说好了？”
姜月舒抬起黯淡的眸子，满脸麻木地开口，“好。”
大队长下意识捏紧了纸张，姜奶奶已经得瑟地盯了过来。
她不识字，但不妨碍她盯着。
事已至此，大队长一言不发地将那条要求添了上去，又重新写了几份断亲证明。
姜奶奶让姜大力看了看，发现并无不妥后率先按下手印，其他姜家人也依次如此。
正当那张纸条被放到姜月舒面前时，院子里一道女声突然响起。
“红娟啊，这不对啊！”
刘红娟抬头望去，是张大夫的妻子张婶子。
“上次我给二丫道歉不是让你帮忙保存了两块钱吗，你咋不还给她啊！你们这都要断亲了，人家的东西就该还给人家！你还是个长辈呢，可不能霸着一个小姑娘的钱！”
姜奶奶不识字，不放心大队长几人，让姜大力当众念了出来，他们这些离得近的自然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刘红娟一怔，尴尬得无地自容，下意识看了一眼姜奶奶，那钱——被她要走了。
谁知姜奶奶看都不看她，好像根本没有这回事一般。
见刘红娟沉默，张婶子又看向姜爱国，“姜大哥啊，那天我说漏嘴可是当着村里大家伙的面给了二丫两块钱的，亲自交给红娟让她帮忙保存的，二丫这都这样了，你们不分东西就算了，咋还能抢人家的钱呢？”
姜爱国的脸又红了，他瞪了一眼刘红娟，示意她快去拿钱。
刘红娟一脸为难，但还是在姜爱国要吃人的眼神下去了里屋，姜奶奶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死死盯着刘红娟的动作。
等看到刘红娟的动作后，姜奶奶又悠哉悠哉地走了过来。
两块钱到手，姜月舒爽快地按了手印，字据一式两份，双方各持一份。
做完这一切，姜月舒便被大队长、书记领着去了院子里，户籍户口的事可以放到明天说，但姜月舒如今被分出去，住处都成了问题。
大队长于心不忍，便在院子里招呼大家商量了起来，看有没有人愿意施以援手的，帮得上便帮，帮不上便算了，力所能及就行。
大队长琢磨了一圈，第一个想到的住处便是知青点了，知青点的房子是属于大队的，村子里可以安排人员过去居住，属于他们所管辖的。
正准备开口时，方若瑶抢先举手喊了起来。
“大队长！我我我！”
大队长朝着声源处看去，见是那个平日里娇里娇气，干活干得差劲还总和知青吵架的方若瑶，不禁皱了皱眉。
“你说吧！”
“大队长，让这位二丫姑娘和我一起住吧，我刚在村里租了山脚下的那处房子，正好我俩可以平摊一下房租钱。”方若瑶快速回道。
大队长回忆了下，那的房子大小确实也比较合适，比知青点的条件稍好一点，就是不知道二丫愿不愿意，毕竟是要掏钱的。
而知青点的住处，他可以做主，让二丫免费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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