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南方、东北方两个方向,两支大楚军像是两条狂暴的蛟龙,在汉步军化成的海洋里翻滚肆虐,一步一步不住向前突进着。
眼看着距离飘扬的“汉”“刘”“韩”三面大旗依旧够远,三面大旗旁边的瞭望台上几道身披金灿灿盔甲的身影悠然向着这儿张望,想要杀近前去还不知要到何时,大楚护军都尉项庄大为愤恼,恨不得一步杀到旗帜之下,将瞭望台上的那几个死鬼拖下来全部砍成两截!
然而那怕当前汉中军四万骑军全军覆没,剩余摆布成刺猬阵势的汉步军依旧有八万之多,凭借他们当前不过三万的楚军,如何急切间能够全部灭杀?
“将军,快看,那、那是怎么了?”就在项庄大肆屠戮周围密密麻麻涌上来的汉军时,身旁护卫骑兵忽然一声惊叫。
项庄抬头一看,数里外的正西方,清碧如绸的天空下,一道粗大无比的浓黑烟柱腾空而起,缭绕飘动。
赫然是英布左军的方向!
项庄扭头向项羽看去,就见面色冷硬如铁的霸王,这一刻也骤然闪过一丝愕然!
项庄双手手心瞬间沁满了两把冷汗,心头一股浓重不安泛起,手中的大铁矛这一刻忽然变得无比沉重!
要是英布军……
项庄都不敢想下去!
虽然他心下对英布充满信心,英布麾下精骑还装备了马镫这个大杀器,按理说即使取胜不了,汉军想要胜他也不是那么容易!
特别是汉军阵营最强大的战将韩信,眼下被霸王给牵制住了,其余将领,像曹参、郦商、樊哙等等货色,无论那个对上英布,都要大为逊色,没有取胜的可能!
“不对,韩信——”项庄心头狂跳,一个不可遏制的惊恐念头浮现自心底上来:“要是……”
就在此时,一小队汉骑兵从西方黑烟滚滚的阵营飞驰而来,高举赤红大旗用力挥动,一边高声大呼:
“齐王韩信大败楚左军英布!”
“英布败了!英布败了!”
“汉军弟兄们,杀啊,大楚要完了!”
……
远处,汉中军高高的瞭望台旁,“韩”字大旗被缓缓降下,代之升起的,赫然是“曹”字大旗!
——曹参!
与大楚中路最为强大、战斗力最凶、由霸王亲率的四万大军对战的汉军主帅,竟然一直就不是韩信,而是曹参!
“大王!”项庄全身僵硬,头皮发麻,本能扭头用呆滞眼神看向了项羽。
项羽心下雪亮。
这一路杀来,汉骑军的前赴后继宁死不退,汉步军的刺猬阵营全力防守,甚至战阵的僵化与兵力调动的迟滞,在这一刻全都有了答案!
“韩信!”项羽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浑身暴戾气息涌动,像是被触怒的凶兽!
韩信先是用的弃子战术,将四万汉骑军送给楚军吃,消耗楚军战力,然后将汉步军刺猬般龟缩一团,迟滞楚军的进攻步伐,这所有的一切布置,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拖延时间!
让他能够有充裕的时间,击败英布军。
“大王!”周围所有楚军将领没有想的这么多,却也知道西路军被破,自己中路军又迟迟击垮不了汉中路军,这场大战已经败了一半!
眼下最要紧的是,接下来怎么办?
扫了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诸将一眼,霸王毫不迟疑:“退!传令钟离眛、项冠,率军立即退回垓下;至于我们,也退,向东接应项昌将军的右军!”
诸将精神大振:对啊,虽然英布军被大败,只要项昌将军的右军能够保住,大楚就没有真的一败涂地,还有再战之力,毕竟他们大破汉四万骑军,斩杀过万步军,也是战绩斐然!
楚军号角吹响。
正南方在汉军拒马阵线艰难突进的钟离眛与项冠军,闻听号角军令,立时停止进攻,向后开始撤退。
不得不说,汉步军摆布出的这个刺猬战阵,用以迟滞楚军进攻的确非常实用,但论说不足,就是楚军想要撤退,他们也是干瞪眼看着没有办法。
率骑军开始撤出战场的项羽,眼底一抹儿焦躁掠过,他想的更深一层,韩信付出这般大的代价,难道谋算的仅仅是英布左路军吗?看他眼下的军略,就怕是采用当年“孙膑赛马”的故智,以下等马曹参对自己这上等马,以他这位上等马对已军英布这位中等马,然后派遣一位中等马来对己军最弱的下等马——项昌!
如此以中路军付出四万骑军与几万步军伤亡为代价,来获取左、右两军的大获全胜。然后再挟大胜之威,左右两军合围过来,将自己这大楚中军给包住。到时大楚中路这三万疲军乏将还有何路可走?
在大楚军整军休整的这十几日间,韩信显然也没有闲着,筹谋出了这等阴险毒辣的军略!
“韩信,你好大的气魄!我项羽不杀你,誓不为人!”项羽咬牙切齿,低声怒吼着!
能够舍得以四万骑军精锐、数万步军精卒为代价,实施弃子战术,去获取最终的胜利,韩信的确够狠,称一句“大气魄”真是毫不为过。
“大王,项昌长公子的右军……”项庄这时也反应了过来,想清楚了韩信的计策,飞驰到项羽身旁,嗓子像是被烧灼了一样,语调焦虑又嘶哑的道。
“还来得及!只要昌儿坚持住,待咱们赶去,就足以击溃汉军,将之救出。”项羽不知是在说服项庄还是在说服自己,沉声喝道。
项庄苦苦一笑:韩信苦心孤诣摆布下这么一盘大棋,显然对大楚军此番是志在必得,又怎么会留有破绽,给大楚军留有机会?况且项昌的右军在大楚当前三军中是最弱的,几乎大汉阵营任何一名将领都足以轻易击败他。
当日自己就不应该支持他担任右军主将,要是钟离眛去担任主将的话,想必眼下还有一线生机。
一边纵骑跟随项羽急急脱离战场,项庄心下懊丧想着。
不等大楚中军完全脱离战场,东方大楚右军位置忽然一阵贯彻云霄的呼喊声响起,透过虚空远远传来。
汉楚两军同时失色,齐齐转头看去!
在进攻的号角吹响,霸王亲率中路军两万骑军、两万步军长驱直入,向着汉军阵营中路突进,项昌也开始指挥着大楚右军,随之同步向前。
他自知没有老爹的神勇,故而将五千骑军放在了两万五千步军后方,摆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阵势,慢慢进逼。
对面,汉军阵营,书写着“汉”“孔”两个大字的两面赤红旗帜下,主将孔熙一身厚重铁甲,右手叉腰,左手按着腰间主将令剑,一脸冷漠站在高高的平台上,凝望着进犯而来的楚军。
特别看到中央位置高高飘扬的“项”字大旗,眼底一抹儿森寒掠过。
副将丁礼侍立在他身旁,默不作声,眉宇隐有忧色,特别看向簇拥在周围嬉笑谩骂状甚无礼的其余诸将,忧色不免又加深了几分。
“听闻这项昌小儿年方十六,是楚霸王长公子!”
“没错,以前都没有怎么听说过,在征战军略上毫无出彩,寂寂无名。在垓下城围时意外冒出头来,一日说三王,让大楚由必死之局意外得到了这口喘息之机,苟延至今。”
“这么说,不过就是一个耍嘴皮子的?”
“唔,倒是可以这么说!”
“那也能担任一路军主将?却不太过儿戏?”
“这就不得不说,有一个好爹的重要性了!”
“哈哈哈,项籍任人唯亲不唯能的老毛病,这辈子看来改不了了!”
“这点,你倒是冤枉项籍了,在项昌小儿的任用上还是颇有章法,毕竟项昌可是立下了实打实的军功,一场夜袭将我汉军七万大军打得大败亏输!”
“我说句公道话,那一战的确胜的漂亮!”
“耍嘴皮子的小儿能取得这般大胜,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他爹那等不世出的战神呢。”
……
董渫、张越、王竟等一干将领,你一言、我一语,怪声怪气,没有一句话明着提到孔熙这位主将,却无比阴损将他给奚落嘲弄了个够!
将对他这位主将的轻视蔑视表现的淋漓尽致!
丁礼大为不忿,张了张口,又颓然闭上。
这些家伙为何敢这般嚣张?就在于都是一早就跟随刘邦起兵的老功臣,并且一直归属于曹参、郦商、王陵、傅宽、郦商、樊哙等大汉阵营一线重将统领,是战功显赫远近闻名的悍将、猛将!
其中像董渫、张岳等,无论战功还是声望,丁礼这位副将也是大为不如,比之孔熙这位主将也是不差多少!
如此背后有大树,资历又深厚,战功又耀眼,让他们听从孔熙这位原本与他们无论地位还是军职都不相上下、特别刚刚还吃了一场大败仗的晦气同僚统御,又怎么能服气痛快了?
阴阳怪气一番自就情有可原。
实则没有当面骂出“夜战瘸豹”的名号来,已经算是很给孔熙面子了!
丁礼看向孔熙,心下暗暗捉急。眼下他与孔熙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些将领这般桀骜,接下来这场仗如何打?项昌虽然软和,但明显也不是软蛋,己方这般帅将离心离德,却不是自寻死路?
实则为了便于孔熙统御,又为了强化孔熙左军的战力,韩信将曹参、郦商、樊哙、周勃、王陵等等汉营一线主将全都调离,仅仅将他们统御的悍将猛将留了下来。
也就是说韩信为了将孔熙重新扶持起来,让他一雪前耻,已经做了他能做的所有一切。因此眼下就看孔熙如何收服这些桀骜悍将了!如果这等情形孔熙还控不住局面,不得不说,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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