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着旗帜烈烈凭空飞舞、一马当先恍若神祇越冲越近的霸王,彭越一抹浓重的苦笑泛起,喃喃低骂了一句:“竖子,今日成尔之名!”
接下来,他苍老的头颅仰向天空,一声凄惨暴烈的吼叫发出,挥舞大矛纵骑对着霸王猛然冲去!
身后的护卫亲军也紧紧跟随!
霸王见而大喜,也是一声暴喝,不闪不避,正面硬撼,挥舞大戟狠狠狂暴击出。
两根重矛对顶,自然更硬、更粗、更韧、更强的那一根获胜!
霸王大戟凌空狠狠劈下,宛如炸雷,就此将彭越大矛给一举劈成两截,势头丝毫不息,顺带将头颅连带上半个身躯,给一举劈飞下去……
一戟斩杀彭越,对霸王来说不过是意料中的事情,毫不迟缓,继续前冲不止,毕竟至今死于他手下的仅仅有名有姓的战将,没有数百,也是百十,平常很难令他动容。
在霸王带领下,一万四千骑军如同一根巨矛,在四万梁骑军阵列纵横绞杀,来回穿刺,加上彭越已死,群龙无首,最终将之给生生击溃。
大败的梁骑军除了战死的,被围住逃遁无路的,其余的彻底胆寒之下,四下胡乱逃窜。
这就是骑军为什么很难被全歼,大多只能击溃,就在于骑军人人骑马,逃起命来容易。
见四万梁骑军四下溃逃,项羽留下大部分骑军继续追击,自己带着三千亲军径直绕向汉楚大战的战场后方,直扑袖手观阵的刘邦而去。
这一刻,好像父子同心一般,击败了雍齿军的项昌也带着三千精骑,对汉军后军凶猛冲来。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像是彭越抛却汉楚大战的战场而攻击垓下一样,项羽与项昌也径直同时对刘邦这个最主要的匪首擒来!
眼睁睁看着寄予厚望的英布军、雍齿军、彭越军,整整十万大军尽皆被打败,站立在瞭望平台上的刘邦如坠冰窖,脸色蜡黄,浑身战栗不已。
特别此时汉楚大战的战场,汉军形势也到了极限,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可能崩塌,刘邦整个人都要绝望了。
至于站立他身旁的夏侯婴、曹参,也是尽皆胆丧,惊慌无地。
“大王,将一万两千骑军,全都投入战场吧,再拖延,大势去矣!”曹参大急之下,看着犹自驻扎不动的骑军,像是捞着了一根稻草,跳脚大叫道。
“投到何处?”刘邦不等说话,夏侯婴立即开口反驳道。
曹参哑口无言了!
是啊,投到何处?眼下整个汉楚战场可谓处处漏风,破绽遍布,无论投到何处,那怕取胜,不过解一处局部危机而已,根本逆转不了全局大势的崩垮。
刘邦老脸变幻,迟迟无言,显然也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
此时看着项羽、项昌父子各率一军,如一双又粗又长的大筷子,对着刘邦这个大肉丸凶神恶煞的“夹”了过来,刘邦与诸将更惊,一时间不知所措。
“汉王,还等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虽然眼下大败,待整军而战,卷土重来就是!以往大王大败过多少次,每次还不是都能败而再起?”就在诸将齐齐沉闷无言时,夏侯婴最先开口道。
刘邦闻言,神色一振,旋即又低迷了下去。
而今此败,与以往任何一败都不相同,可谓是将家底都耗了进去。败而再起,说的好听,无兵无将,拿什么再起?
夏侯婴看出刘邦的犹疑,说白了,就是舍不得眼前的军队。而他抬头再看,发现汉楚大战的战场,汉军已经开始出现崩溃迹象,而项羽与项昌也越来越近,忙急道:
“汉王,眼下虽败,最多也不过是丢弃中原之地而已。关中之地还有偌大疆域,在萧何丞相经营下根基牢固,堪称帝王基业。只要守好函谷关,守内深耕,重整旗鼓,与大楚再决一死战,时犹未晚。”
“你言之虽然有理,可奈眼前数万将士若何?”刘邦哀哀道,一边侧头瞪了他一眼。
夏侯婴大悟,一挥手,身旁护卫上前,不由分说夹起刘邦下了瞭望平台,就此上马急急逃窜。
曹参等将领也二话不说,与夏侯婴一道,统御着一万两千骑军脱离战场,飞遁而走。
汉军这一万两千骑军,是一直没有投入战场的生力军,而今撒开脚丫子逃跑,那叫一个速度如飞。霸王与项昌麾下的骑军久战疲弊,又相隔了一段距离,赶了一阵,反而越发远了。
霸王还要再追,却被项昌给制止,父子一同引军返回垓下战场。
前番彭城之战,霸王率三万骑军打垮了刘邦五十六万军,却因为专注于追杀刘邦而没有有效的消除汉军,最后被刘邦得脱,收拢败军,重新整编,在最短时间内死灰复燃,声势大振。
此番,项昌可不想再犯这个错误。
刘邦当前几乎所有能征善战的将士都聚集在垓下,只要最大程度将之覆灭,那即使刘邦逃得性命,也无异于光杆司令,再也翻不起浪来。
“刘邦逃了、刘邦逃了……”这时候楚军的左中右三军,将领指挥着兵士齐齐大吼。
原本汉军已经开始大败崩溃,而今一见后方刘邦跑了,所有将领对刘邦的逃命惯用伎俩那都是无比清楚,当下二话不说,也纷纷丢弃兵士,企图逃得性命。
像为人刚硬的周昌,以及中军步军将领王翳、杨喜、杨武等,引军亲自冲杀在一线,此时陷足泥沼,脱身不得,最终尽数战死。
此外樊哙、周勃、柴武等将领,头脑比较灵活,一见势头不对,时刻关注后方刘邦动静,在刘邦逃窜的同时也毫不迟疑立时紧紧跟上,可以说几乎做到了神同步,从而侥幸也逃得了性命。
项羽与项昌返回垓下,正好遇到汉军漫山遍野的溃败。
“投降不杀!”
“快快投降!”
……
项昌指挥着骑军一边阻拦驱赶逃窜的汉军,一边齐声高呼。
当前汉军完全是步军为主,面对大量楚骑军的追击,两条腿又那里跑的过四条腿?最终只得弃械投降。至于那些凶诈顽抗的,楚军也是毫不客气,立时当场砍杀……
待一切尘埃落定,战场收拢完毕,已接近黄昏。
粗略一计算,俘虏了汉军降卒近十万,战马千余匹,缴获粮草军械兵甲不计其数。
面对这等大胜,整个大楚阵营无论将领还是兵士,都是神情振奋,喜不自禁。特别是钟离昧等高层将领,想象前番被汉军六十万大军围困,眼看全军覆没的惊惧惶恐,真个恍若前梦。
待有功将士统计完毕,战死的袍泽妥善收敛后,霸王一声令下,在垓下城前安扎营寨,燃起篝火,就地烹煮战死与残废的战马与缴获的军粮,让所有将士都尽情饱餐一顿。
在营地居中位置,一堆偌大的篝火堆旁,几十名侍从将一只只大釜架在炭火上,“咕嘟”“咕嘟”炖煮着马肉,此外还用树枝叉着一块块面饼不住转动烘烤着,浓郁的肉香、饼香味儿飘散而出。
霸王高坐首位,其余包括项昌在内的重将臣僚,环绕篝火堆而坐。每人身前的案牍上都摆放着一盘马肉,几块面饼,一碗热汤,却是与营地所有兵士一般无二。
是的,直到此时,大楚将领依旧饮食保持与兵士相同,执行的很是彻底坚决。
饮食虽然粗陋,所有的将领臣僚却是喜气洋洋,丝毫不以为意,食用起来无比甘美。
一边享用着食物,将领臣僚们一边热切讨论着今日的大胜。
项冠喝了一口热汤,砸吧着嘴,用手用力拍打着案牍,大呼小叫道:“此战恁是痛快!却是多久未曾这等痛快、这等酣畅淋漓过了!——要是有酒痛饮,就更美了!”
说到最后,项冠自知失言,毕露禁酒令可是项昌下达的,禁不住一缩脖子,偷看了低头专心切割马肉美美咀嚼的项昌一眼。
所有将领见状齐齐莞尔,却丝毫不认为项冠对项昌如此畏惧有问题。
不用说项冠,那怕项声大司马、钟离昧大将军,而今在项昌开口说话时,也都是要齐齐噤声,侧耳倾听,丝毫不亚于面对霸王的恭谨。
项昌一笑,抬起头,对着旁边的项庄一招手,道:“此番大胜,也是难得!今日不是自汉营的将领中缴获了一些美酒?给每位将军臣僚都斟上一樽。其余的就全部送去军医,继续蒸馏成‘清毒药’医治受伤的将士。”
项庄笑着点头,道:“与公子所料不差,此番缴获汉营美酒可是不少,都私藏在诸位汉军将领手中,而没有蒸制成‘清毒药’用以伤兵治疗。——缴获的美酒也是足够,每位将军就斟三樽吧。”
项昌想到而今美酒不过十几度,将领们都是大酒量,喝三樽也是无碍,当即笑着点头答允。
在美酒斟上后,霸王端起酒樽,笑吟吟道:“赖上天庇佑,祖宗德行,更赖诸位同心协力,勇猛作战,而今我们再次取得对大汉之战的大胜。今日诸位且作小乐,待攻破关中,我们坐在刘邦老儿的老巢,再行痛饮欢宴,不醉无归。——诸位,饮胜!”
“饮胜!”包括项昌,所有将领臣僚同时举杯,将美酒一饮而尽。
美酒虽然仅仅三樽,诸将却也更加神采飞扬,相互吹捧,气氛热烈。而谈着谈着,谈到十万降卒上。
十万降卒,很大一部分属于汉军关中兵士以及刘邦老窝丰、沛之地的健卒,是极大的不安稳因素。况且留存着,仅仅每日粮食的消耗就是一个恐怖数字。当即就有将领故态复萌,叫嚣着让霸王像以前一样,直接全部坑杀,干脆利索。
霸王也很是意动,然而见项昌皱眉不悦,神色一醒,淡然道:“降卒全部交给长公子处置。”
对于这些降卒,项昌早想好了如何处理与安置。对于忠诚刘邦的丰沛县的子弟,以及关中籍兵士,全部发配到衡山与临江王国。
此番大战能够获胜,就在于狠狠刮了衡山与临江两大王国的地皮,将这些降卒贬为奴隶,送过去分给受损的贵族们,算是些许补偿。
至于其余兵士,按照以前法子,将军官给砍杀掉,纳了投名状,继续收入军中,扩充己军实力。
就在诸将谈兴炽烈之时,霸王侍者通报,有一位不速之客求见,——刘邦的中涓杨添,前来出使!
诸将臣僚此时饼子夹着热马肉,喝着热汤,加上三樽美酒下肚,都吃了个七八分饱了,闻言后都来了兴致,当即安然跪坐,打理好各自胡须,一脸戏谑看着畏畏缩缩走进来的杨添。
“见过霸王!”杨添恭敬躬身施礼。
面对中涓的见礼,无论霸王还是诸将,都不感觉到有什么不妥。
项昌疏忽面色一沉,双手按着案牍,低喝道:“好胆!见到霸王,为何不跪?”
杨添愕然,扭头看着项昌,呐呐道:“昌公子何出此言,我此行,是代表汉王,出使楚王,岂有跪拜之礼?”
“放你的屁!刘邦老儿的汉王,还是我父王所封,他什么时候有资格与我父王平起平坐?至于你,使者?你也配!你不过是刘邦老儿派遣的前来拜见我父王的下人而已,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跪不跪?不跪,给我拖出去,斩!”项昌声色俱厉的大喝道。
诸将连同霸王一听,齐觉有理。
他们这几年被刘邦汉营给打的喘息艰难,日薄西山,畏惧日深,倒是忘记他的汉王还是霸王册封的了!
杨添见项昌杀机大盛,知而今形势不如人,忍气吞声,乖乖跪地拜见。
诸将齐齐爆发出一阵大笑,直将杨添羞辱的满脸通红。
“你此来,给刘邦老儿带什么话来?”霸王一开口,周围笑声立时停止,居高临下语气冷冷的道。
“汉王想要与霸王,重申鸿沟盟约!只要霸王答允,汉王将退守鸿沟以西,东方土地,尽归还于霸王!”杨添抬起头,一脸恭谨而郑重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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