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不大,没多久拖拉机出了城,在大路上狂奔。
李苗苗怕欧允棠不高兴:“小欧姐,今天还不错,竟然弄到了红色的邮票,我们还挺幸运的。”
“不过,刚才你给了他们那么多钱,给太多了吧?”
欧允棠还没说话,拖拉机突然一停。
欧允棠和李苗苗都往前一冲,撞在车厢上。
两个人都疼得嘶嘶叫。
“王宗远,你干嘛突然停车。”
李苗苗同志现在比较彪悍,说话基本用吼。
拖拉机刺耳的声音停下来。
王宗远跳下车:“好像撞到人了。”
他这么一说,欧允棠和李苗苗赶紧下车。
果然,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趴在地上,两手撑着地,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睛,惊恐地看着她们。
她离拖拉机还有两米,不是碰瓷。
人,似乎也没伤到。
欧允棠松了口气。
这个年代的人,还是比较质朴的。
应该不会有人碰瓷。
王宗远也一脸汗,刚才他一个人影突然从村子里跑过来,直愣愣地往前扑。
他还以为撞到人了呢。
王宗远气得不行,扯着嗓门吼那个女孩:
“你怎么回事?没长眼睛?要是撞车上,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你死了不要紧,还要连累别人?”
撞死了人,赔钱不说,还晦气。
女孩皮肤白皙,留着两条大辫子,一双大眼睛里布满红丝。
脸颊凹陷,是这个年代营养不良的样子。
虽然年轻,可是欧允棠看到这姑娘的手,修长、有力。
是劳动人民的手。
一看就经常干农活。
她紧张地回头看了看,爬起来就要跑。
王宗远拦住:“怎么,闯了祸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他刚才可被吓坏了。
不仅额头出汗,后背上也是冷汗。
小巷子里飞奔出来一男一女,男人二十多岁,手里拿着根棍子:“孙梦桃,你还敢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女的四十来岁,两眼红肿,带着哭腔:“梦桃啊,梦桃,你别跑啊。”
“妈不会害你。妈都是为了你好。”
孙梦桃?
这名字好熟悉的感觉。
孙梦桃绕开王宗远就要跑。
那个男人急了:“兄弟,拦住她,她是我妹。”
王宗远一愣,怎么还有拿着棍子对妹妹的?
孙梦桃爬起来就跑。
男人一棍子扔过去。
那棍子是乌沉沉的枣木棍子,细而长。
带着风声。
呼地一声,
砸在孙梦桃的小腿上。孙梦桃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还是头朝下,脸撞在地面上。
欧允棠和李苗苗都替她疼。
女孩扭头怒视男人,那双眼睛里的怒火,只需要一阵东风,就能把对面的男人给烧死。
她的额头,摔得流血了。
一滩血,染红了她的刘海,看着特别可怜。
那个妇女跑过来,抱住孙梦桃大哭:“你不听话,该打。”
“家里人谁会害你?你还乱跑。你咋就不听话啊。”
她哭得死去活来,可是孙梦桃不为所动。
依旧怒视着男子。
男子捡起来枣木棍:“回家。等会儿人家来带人。你赶紧回家收拾收拾。”
孙梦桃吼道:“孙建军,别以为我怕了你。我就是死在外头,也不回家。”
欧允棠扯了扯王宗远,王宗远往后退了一步,站在马路牙子上看热闹。
周围的人也围过来。
“老孙家又闹起来了。造孽啊。一家人都靠着女儿吃饭。”
“怎么回事?老姐姐,说说呗。”
那老姐姐一撇嘴,递给那人一把瓜子:“我是她家邻居。她家的事儿,我门儿清。”
“孙建军是街溜子,家里的钱都浪荡尽了,娶不上媳妇。”
“然后要把自己妹子卖给一个死了老婆的老头子,给人家当后妈去。”
周围的人立刻露出来鄙夷之色。
“还有这事儿?”
“新社会,还能这样?这姑娘咋就不找政府?”
老姐姐嗑瓜子:“找了,政府来了几次,劝了几次,都不管用。”
“说白了,都是家务事。人家能管一时,管不了一世。大家都有工作,谁还能天天盯着这家人。”
欧允棠和李苗苗对视一眼。
这姑娘好命苦啊。
李苗苗的眼圈儿红了。
“小欧姐,这姑娘好苦啊。她哥哥还打她。”
欧允棠看着那姑娘愤怒的眼神,立刻想到了原主。
原主,虽然命运不一样,可都是被逼迫,被欺负,被虐待。
她捏紧拳头,恨得咬牙。
恨不得撕了那个男人。
孙梦桃的母亲死死抱住孙梦桃:“回家。跟妈回家。”
“你哥哥娶媳妇要钱,家里没钱。你让我怎么办啊?”
“再说了,人家那户人家,家里有钱。你嫁过去,就是吃香喝辣。”
“妈就不明白了,你为啥不同意?”
“妈生你养你,还能害你?妈都是为了你好。”
孙梦桃嘶吼:“妈,你都要把我卖了,还说是为了我好?”
“那个男人都快五十了。”
“他比你年纪都大。”
“你让我嫁他?”
女人就哭:
“家里没钱,我得给你哥娶媳妇啊?你不帮我,谁帮我?”
“梦桃啊,你向来懂事。你疼妈,就跟妈回家。你要是不孝顺,你就往外跑。”
孙建军拿棍子指着孙梦桃:“回家,别逼我打你?”
孙梦桃:“孙建军,你打得我还少吗?孙建军,我问你,你自己不争气,二流子,家里就靠着我摘棉花挣点儿钱。好不容易存点儿钱,都被你拿走鬼混。现在你要成家,要娶媳妇了,就盯上我,就要把我卖了?”
“我这就去政府告你。”
孙建军恼羞成怒,一巴掌扇过去。
啪。
孙梦桃被扇得脸一偏,半天没扭过来。
她捂住脸庞,袖子下垂,露出来半截小臂。
本来应该光滑的小臂,却布满红痕。
还有些青紫色。
一看就是被打的。
周围的人都怒了。
老姐姐骂:“何红英,你不要脸。你卖女儿填儿子。”
“那个男人比你年纪还大,你也是老寡妇,你怎么不嫁给他,拿了彩礼给你儿子娶媳妇。”
何红英不敢抬头,只是哭。
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嫂撇嘴:“何红英,你可别哭哭唧唧的给我们看。给谁装可怜呢?我们又不是男人。”
“都是新社会了,你还来重男轻女这一套。我呸。”
欧允棠就叹气。
重男轻女,历史之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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