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项昌的一名护卫将一柄菜刀递给了那名降卒。
“我是大汉军郎中骑左成!项昌狗贼,你不得好死!眼下你所作所为,我大汉一定会十倍、百倍奉还!弟兄们,不要上这个狗贼的当,大楚已经马上就要被大汉给摧毁了,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可不要最后关头走错路。”
这名被捆绑了双手、被俘虏的最高军官郎中骑左成,瞬间明白项昌的恶毒用意,惊怒交集,张口暴骂,
面对他的谩骂,黑施脸一黑,上前一剑柄狠狠捣在他的嘴上,牙齿崩飞,鲜血溅出,辱骂就此戛然而止,代之的是连声含糊的惨嚎。
“现在耳根清静了!”项昌赞许看了黒施一眼,转头继续对那降卒道,“你可以动手了!很简单,不是吗?现在你已经是大楚兵士,这混账是欺辱我们的敌人,砍上一刀大家做兄弟,还等什么?”
面对项昌的循循善诱,那降卒面色迟疑,摇头慢慢向后退。
“好吧,可惜了!”项昌一脸惋惜吐出这几个字,就在降卒刚刚退后一步,“崩”的一声弓响,一根利箭激射而来,正中降卒额头!
那降卒瞪大双眼,面色惊恐、迷茫、怨恨,不一而足,身躯随之颓然倒地!
接着护卫将之尸身飞快拖走,丢到点将台下。
“下一个!”项昌扭头看向了下一名降卒。
那降卒拿着菜刀对左成慢慢走去,半途忽然面容扭曲,一声吼叫,转而对项昌猛扑过来,一边厉声道:“我与你们拼了!我宁可死,也要拖着……”
“崩!”又是一声弓弦炸响,这名兵士额头也顶上了一根箭矢。
好端端的一个人,额头忽然插了这么一根颤晃不已的箭矢,随之双眼翻白,脑袋失控一样一阵乱转,这一幕显得很有些滑稽,然而却没有人能笑得出。
“好、好样的!”看着那降卒倒地的尸身,左成郎中骑双眼血红,面色悲愤,含糊着怒吼道。
“不要急,咱们就看看你口中的好样的有多少。”项昌上前拍打着他的脸颊轻声道,冷漠的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让这位郎中骑心头一寒。
“你们既然加入了我大楚军,就是我大楚的兵士,就要受我大楚军法的约束。大楚军法第一条,遇敌畏缩者,斩!第四条,不遵长官命令者,斩!第八条,攻击袍泽者,斩!”项昌站到点将台前,脸上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代之的是寒冰一样的冷酷,“下一个!”
他眼光毒辣,之所以选择这一簇降卒,不仅是这些降卒明显出身汉中,恐怕不知还是汉营那个军官或者将领的同乡或者同族,一看非常抱团。这等小团体招降进入军队后,是最大的不安分分子。
“他母的,竟然敢杀人!”
“弟兄们,别怂,起来跟他们拼了!”
“对,都起来,杀啊,不要做孬种,死也要拖几个垫背的。”
“大楚狗贼,爷爷这等好汉子,死也不会加入你们!”
……
点将台下,刚刚喊着加入大楚军一起做弟兄的千余降卒中,有几十名纷纷跳起身来,声音汹汹如同釡中滚粥,不住厉声喝骂着、鼓动着。
至于点将台上剩余的那队降卒,不约而同,对着项昌一窝蜂般冲猛然冲过来。他们这个小团体显然对大汉很有认同感,宁死不屈。眼前这名年轻的可怕的将领居然是大名鼎鼎楚霸王的长公子,在他们眼中自然就成了奇货可居,就想擒下他搏个一线生机。
然而接下来,“崩”“崩”声不绝于耳,一根又一根箭矢无比精准,爆射而出,将对着项昌冲来的降卒全射成了刺猬,冲到半途一一无力倒毙地上。同时点将台下,暴动作乱的那些降卒也被一一钉入了头颅。
随着这些挑头的刺头降卒像被割倒麦子般齐刷刷倒了下去,操演场即将澎湃动荡起来的浪潮,失去了后续的推力,就此戛然而止。
“还——有——谁——”项昌面色阴霾了下来,一字一字,对着操演场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看着身旁倒毙的降卒那怒睁不闭的双眼、扭曲愤怒的面容,耳畔听着这声怒吼,剩余的降卒像被兜头浇了一盆盆凉水,全身发冷,僵蹲原地动也不敢动,没有一人再敢冒头,唯恐稍有异动就被飞来的箭矢给射杀。
这些降卒在被拉到战场前不过都是村子的普通农夫,以前归属大秦帝国时,种地、交税!大秦崩了,换成了另一个大拳头刘邦骑在他们头上,依旧种地、交税。
不通文墨不识字,要不是被拉到战场打仗,一辈子都没有离开村庄周围十里,心头那里有丝毫家国之念?谁拳头大听谁的呗!
如果那个拳头大的欺负他们太惨,完全活不下去,那就起来反他娘的呗!
反正横竖都是死!
因而想让他们像那些既得利益的军官,以及军官与将领那些同乡同族的刺头,对大汉有归属感、效忠心,那只能说是想多了!
项昌冷着脸,对着点将台下又一指,接下来又是十几名降卒被押了上来。
走到最前一名降卒前,项昌话语冷漠的让人浑身战栗:“现在轮到你了,告诉我你的选择!”
那降卒握着菜刀,看看被绑了双手不住大声谩骂的几十名军官,再看看四周杀气腾腾利刃出鞘利箭寒芒闪烁的大楚猛卒,眼神一阵挣扎后,一声嚎叫,闷头冲到那名郎中骑跟前,菜刀高举,狠狠砍在了他的身上。
在郎中骑左成恨怒交集的惨叫声中,菜刀足足大半个刀刃没入了他的肩头。
菜刀毕竟是菜刀,不是砍中脖颈大动脉等要害,是很难砍死人!
那兵士用力一拔,鲜血溅了出来,喷了一脸,懵懂懂的站在原地。
“好弟兄!好弟兄!”项昌已经一个箭步冲过去,摘下菜刀丢给护卫,在那降卒反应过来前,高高举起他的手,对着下方降卒高喊上了,“这位弟兄做到了!这位弟兄好样的!——你叫什么名字?唔,孔伯?孔家的老大?好名字!——孔伯弟兄做到了,一刀将郎中骑砍了半死,以后就是大楚实打实的兵士了!快,扶着孔伯弟兄去那边,米饭、闲鱼羹都安排上,让弟兄吃饱吃好!”
立即几名兵士涌上前来,凶神恶煞的面容瞬间变的煦和又温暖,好像孔伯失散多年而重逢的异父异母亲弟兄,亲亲热热簇拥着他去大吃大喝。
“下一个,说出你的选择!”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特别军官被剔除,刺头被清理一光,剩余的这些几乎等于被强行押上战场、没有国家观念、跟随汉军也没有得到什么实际利益的普通兵士,面对这道一头生一头死无比粗暴的选择题,做出如何选择自然可想而知。
在第四记菜刀凶狠剁下来时,那名郎中骑已经没有了气息。项昌却没有喊停,一直到这一批十几名兵士全剁完,这位郎中骑上半身被剁的不成样子,项昌才挥手让兵士将尸身拖走。
“接下来有没有主动上来砍的?时间紧迫,一万年太久,咱们只争朝夕。早砍完,早去吃米饭与咸鱼羹嘛,看看那些弟兄一个个吃得多香,让我都想去来上一碗了。”项昌走到点将台边缘蹲了下来,由俯视变成了与台下降卒们平视,用大喇叭吼叫道。
在后面看的目驰神炫的周殷,原本对项昌这等逼着降卒砍杀长官来表态成为真正大楚兵士这等匪夷所思的骚操作,已经惊为天人,那知他还不满足,又自我加压,对自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居然企图操控这些降卒,由在他催促下的被动接受,变成要求上进,自己主动上来砍!
所有降卒循着项昌指点看去,操演场西侧人人端着一个大盘,埋头猪一样大吃大嚼的那些真正成为了大楚兵士的降卒,稀里哗啦的吞咽声隔着这么远都听得见,顿时纷纷站立起来,涌到点将台前,高举着手,积极要求抢先砍!
看着这一幕,看着这些原先乖顺如绵羊任杀任打不敢反抗的部卒,而今一个个满脸凶气,争抢着要砍杀自己这些军官,所有汉军俘虏的将领、军官面色惨白,眼神绝望,口中的诅咒怒骂也失去了精气神,变得喃喃自语状的有气无力。
特别看到刚才左成郎中骑的惨状,有些心理素质不够硬的已经胯下开始发湿发臭了。
今日注定是他们死期,并且显然还是不得好死。
项昌一挥手,箭矢齐发,对于那些犹自蹲在原地犹犹豫豫的降卒,全部射杀!
这一幕,让所有争抢的兵士心头一惊,生出一股强烈的后怕与庆幸,于是要砍杀这些原先长官的意愿就更加强烈起来!
“好!对于大家的渴求,我都感受到了!为了让大家尽快吃上饭,加入到大楚军这个温暖的大家庭一起做兄弟,咱们就不要一个个砍了。”
随着项昌慷慨有力的话语,他身后的护卫们将一袋袋短刀、短剑、断矛倒在了点将台下,赫然足足有上千余把,示意所有降卒每人捡拾一把。
待所有降卒捡拾完,一人一把兵刃在手,面色迷糊站立在点将台下时,所有大汉军营的俘虏将领与军官,解开了捆绑,推入了台下。
“大家砍吧,只要拿到这些军官的一块尸身,就算真正成为大楚兵士,就可以去旁边痛痛快快进食了。”
听到项昌的话,所有降卒全呆住了,——刚才明明还绑着手,眼下怎么就变成让他们砍活的了?
那些被俘虏的将领、军官完全绝望,浑身不受控制的哆嗦着,项昌这狗贼的狠辣是一次又一次刷新他们的认知,这是要让他们原先的麾下兵士,反过来将他们这些军官、将领给乱刀分尸啊!
“干他娘的,弟兄们,不能坐以待毙!”
“对,冲,不能怂!”
“都是一个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得赚!”
……
出乎点将台上旁观的周殷等的意料,那些降卒还在犹豫,那些将领、军官反而抢先出手,不住厉声怒骂着,对着身旁的降卒冲去,抢夺过兵刃,然后疯了一样胡乱砍杀着。
那些降卒没有防备,真个不少被夺走了兵刃,并且被砍得狼狈不堪,浑身鲜血淋漓。幸而这些兵刃难以致死。
这些降卒完全被触怒了,不知谁发出一声大叫,所有降卒忽然一拥而上,像是巨浪拍击一叶小船,瞬间将所有将领、军官给吞没掉了。
看着这群在这一瞬间完全变成了野兽,为了自己的生,向着原先自己军队的长官举起了刀,砍死还不够,还乱刀分尸,相互拼死争抢他们尸身,这惊悚一幕,看的点将台上众楚军将领一片死寂!
“如果,身为将领不能爱护兵士,做到爱兵如子,反而驱使奴役如牛马,打骂鞭笞如奴仆,那么有一天遭到兵士反噬,惨被分尸,也是理所应当。我想,以前的名将吴起,遇到眼下这种极端情形,所有兵士宁可与他一起死,也不会砍杀他去偷生。”
原本黑施、田兼等所有人,包括周殷,看着那负手钉子一样站立点将台最前的挺拔身影,眼神中充满了敬畏,而今听闻他这段冰冷的话语,陡然间心头大凛!
“我等以后一定爱兵如子,奖罚分明,绝不再将兵士当作牛马奴仆看待。”黒施、田兼等原本就是出身底层,毫不迟疑,肃然做出承诺。至于屈复、韩虎、宁溪、卫乐等后军贵族将领,也被这幅血腥景象给震撼,也立即纷纷跟进。
对于操演场这突破了人类道德、超出了人性范畴,完全如野兽般为自身生存而选择向原先长官举起屠刀的丑恶一幕,项昌自己心头也是一阵阵反胃。
然而想到前世老爹堂堂英雄,被汉军逼死也就罢了,还惨遭分尸,死无葬身之地,他就强逼着自己死死站在原地,将这一幕每一处细节,都无所遗漏看在眼里。
眼下是礼崩乐坏的乱世,如果自己心不够硬、不够狠,那么被乱刀分尸的,就是老爹、就是自己!
“都尉。”静静又看了半响,见越来越多的降卒举着一块块残肢、血肉,兴冲冲跑到操演场西侧,向大楚兵士换取大吃大喝的饮食,兴高采烈加入到大楚军,项昌忽然开口道。
他的声音并不高,在厮杀声嘈杂的操演场甚至显得有些微不可闻,然而听在一直密切关注他的周殷耳中,无疑炸雷,第一时间上前两步,语气都带了敬称:“您说!”
项昌回头意外看了他一眼,一笑:“都尉感觉这些降卒,眼下编入军营中,再与汉军战斗,还会倒戈吗?”
周殷摇头,用力而坚决!
开什么玩笑?为了活命,疯狗一样将原先长官都给乱刀分尸了,即使重新投靠汉军,汉军不用说接受他们,应该说怎么会放过他们?毕竟大楚军法严酷,大汉军法就是闹着玩的了?
“我也不认为他们会再做出临阵倒戈的举动,交了这份投名状,就确凿是我大楚兵士了。”项昌也同意颌首,转而对身后黑施等一干将领沉声道:“你们都看清楚了吧?知道怎么做了吧?”
所有将领精神一振,齐齐上前一步,躬身应喏。
“那剩下的降卒,你们就按此办理,务必两日内结束!毕竟汉军在旁虎视眈眈,可不会留给我们太长时间。”
项昌压上了老爹的信誉,对刘邦麾下重将大肆册封,搞得汉营上下离心,给疲惫的大楚残军争取到了这弥足珍贵的一段休整期!
根据他对张良、陈平的认知,这两位当今天下最聪明的大脑,一定会在最短时间想出应对的法子,将自己出下的这道难题给破解掉!故而他心头一直紧绷着一根弦,丝毫不敢松懈。
疲乏的大楚残军得到了有效的休整,很快就会恢复最佳战力,但接下来大楚军还面临一个最大问题,兵员!
垓下城解围一战,楚军也是折损不轻,那怕加上周殷军、英布军,眼下不过堪堪十万而已。大楚与大汉不同的是,疆域眼下几乎全落入汉军之手,兵力损失一个就没一个,无法像汉军一样能够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
因此被逼无奈之下,项昌不得已将心思打到了这些降卒身上。
英布送来的汉军后军降卒,那夜突袭孔熙军大胜的这批俘虏,垓下城解围之战老爹大发神威将好几支汉军打崩掉,收拢了不少降卒,三相叠加,足足有近乎四万余。
剔除军官,剔除老弱病,剔除刺头,项昌估摸能得到两万七八左右可用!
这批降卒要是真个与大楚同心同德,补充进军队中,无疑将大大提升楚军整体实力。
不错,一开始项昌的思路就很清晰,这些降卒俘虏,军官不要,刺头不要,抱团的不要,老弱的不要,只要温顺听话的最底层精壮兵士,最好脑子也没有,只会听从军令闷头冲锋的一根筋最佳!
“但为了稳妥起见,那怕经过了这番沾血检验后的降卒兵士,在补充进军队时,依旧每一伍仅补充一人,不能让他们抱起团。同时将命令传达到每一位伍长,这些降卒,兵器甲胄饮食,都一视同仁,并且要嘘寒问暖多关心,务必让他们感受到军中兄弟春天般温暖的情谊!做不到者,军法从事!”
项昌心知肚明,以前降卒之所以编入军队出现反水倒戈,就在于管理太过粗糙粗暴,军中欺辱降卒、鄙视降卒,甚至敌视降卒的情形普遍存在,加上降卒中的军官、既得利益的抱团刺头的鼓动与策划,反水倒戈也就顺理成章。
对此,项昌是绝不允许!
众将领立时纷纷躬身,肃然应命!
眼下对于项昌的军令,后军所有将领再无人敢轻忽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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