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萧祈然已经无力回天。

    他只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望向她。

    他的眼眸里全是她。

    像风填满天空。

    像水越过溪谷。

    他的爱意无声。

    看似很稀薄。

    脆弱的甚至让人怜悯。

    但又充斥满了天地。

    仿佛天地间,处处皆是她。

    遇见她开始。

    他就像是被人赶上钢丝绳的小丑。

    一步一步,尽都不在了自己的掌控中。

    逐渐。

    他看不见了。

    眼中的她,蒙上了一层灰尘。

    “你真的……”

    但他没有说完。

    他还没有说完。

    眼眸就已经涣散了。

    那双惊为天人的眼睛,永远永远再没了颜色。

    她一直说是他囚禁了她。

    但谁又知道。

    真正被困住的人,其实是他。

    似乎是从七岁那一年。

    她说“喝一点儿,就暖和了”开始。

    他就被困住了。

    被自己的画地为牢,困住了一辈子。

    什锦紧紧抱住他。

    面上都是痛苦。

    眼里都是悔恨。

    她的眼泪决了堤。

    紧紧抱着他越来越冷的尸身,撕心裂肺地哀嚎。

    没有人知道他最后想说的是什么。

    你真的是仙子姐姐?

    你真的回来了?

    你真的没骗我?

    你真的在意我?

    他没有说完。

    而那句他没说完的话。

    就如同海面上轻轻划过的风。

    带着无尽的温柔与缱绻。

    也伴随着无尽的孤独和寂寞。

    悄声无息地逝去。

    最后除了海面上微微泛起的最后一丝涟漪。

    就再无波澜。

    什锦疯了。

    她带着萧祈然的尸体回到了寝殿。

    这是他们今晚原本要洞房花烛的地方。

    原本萧祈然只说要出去沐浴一下,换身衣裳就回来的。

    但他才刚出去,就遭遇了伏击。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的血衣。

    婚服上的血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如此反复。

    她好不容易才把他搬到床上去。

    然后她也躺上去,依偎进他冰冷的怀里。

    她又想起二人之前的一幕幕。

    ————————

    她咬了他一口。

    他停下强吻她的动作。

    捡过绢帕,用力擦去了唇边的血污。

    而后一把将本还叠的很真整齐的绢帕,狠狠攥皱在掌心间!

    面上浮起求之不得的恨意。

    他说:“没关系。

    我有的是时间等你。

    总有一天。

    你会心甘情愿把自己给我。

    总有一天,你会来求我。”

    ————————

    什锦轻轻抚上他早已凉透的脸颊。

    眼泪缓缓划过发间。

    “萧祈然,我求你。

    我现在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给你。

    我求你,求求你。

    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那一晚她躺在萧祈然的怀里。

    时而为他拉一拉被子。

    时而试一试他的额头和体温。

    那样子就好像他并没有死。

    而是还像之前一样。

    只是发烧了。

    睡着了。

    昏过去了。

    她轻轻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

    那里以前是她最避之不及的地方。

    因为他的身材好,所以她觊觎他的身子。

    但却因为身份而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忽然又想起他们之前的种种。

    ————————

    “你刚冒犯了本王。这罪,恕不了。”

    ————————

    “你忙你的,本王闲来无事,便在这儿待着了。

    ————————

    “敢抢本王饭碗的,你是第二个。”

    ————————

    “母后看够了?”

    ————————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

    “我为何!”

    “为何……什么?”

    “你来干嘛!”

    “看望……母后。”

    “我不想……”

    “不想……见我?”

    ————————

    “你、你、你!”

    “吾、吾儿、你怎么来了?”

    “听闻母后身体不适,儿臣……特来侍疾。”

    “那个,我好了,你最近应该挺忙的,你走吧!”

    “可儿臣现在却只想陪着母后。难道……母后不想见我?”

    ———————

    “吾、吾儿有心了,兔子留下,你可以走了!”

    “可母后还没回答,你喜不喜欢呢?”

    “喜、喜欢!”

    “母后……说的是喜欢丹寇,还是喜欢……儿臣?”

    ——————

    “儿臣的手就这么入得母后的眼,竟让母后这般一直看着?”

    ———————

    “是吗,母后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

    “是这只手腕吗?”

    “难不成是这一只?”

    “母后不说话,那想必是两只都疼。”

    “母后病痛,儿臣为你侍疾,难道……母后不喜欢吗?”

    ———————

    “不是母后让我抄佛经的吗,怎的又突然叫我停下?”

    “儿臣能不能理解为,母后是心疼儿臣了?”

    ———————

    “最后白素贞跟许仙有情人终成兄妹。”

    “那法海呢?”

    “法海跟青椒自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啊!”

    “所以白素贞水漫金山的时候,产下的到底是谁的孩子?

    “青椒的啊!”

    ———————

    “母后从未到过儿臣府上,却又为何如此笃定,这便是儿臣的府上呢?”

    “本、本宫看这里碧瓦飞甍,雕梁画栋……”

    “母后好眼力。”

    ——————

    “有镊子吗?”

    “镊子?”

    “平时遇见这种事情,都是怎么取出来的?”

    “刀子割开,剪刀夹取出来便是。”

    “这里有类似剪刀,但却没剪刀那么大,能夹东西的工具吗?”

    然后他就命人拿来了满清十大酷刑里,拔人指甲的刑具。

    ——————

    “怕你疼,来给你送药。”

    ——————

    “你在帮我?”

    “不明显?”

    “可你为何帮我?”

    “我帮你,不好吗?”

    “可你分明一直都想要杀我。可我竟不知道,你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

    “你能帮我,我很开心。”

    ——————

    “你能不能……再也不要离开我。”

    ——————

    “你……哭了?”

    “你哭,是……为我吗?”

    “但至少,你照顾了我一整晚,我很开心。”

    ——————

    “所以萧祈然,你大可不必做到这一步。”

    他缓缓压近她,直奔她的脖颈,凑近她得耳边缓缓道:

    “母后说的这一步……是哪一步?”

    “吾儿!你先起来,母后去给你煎药!”

    “那如果,我不呢?母后……你当如何?”

    “萧祈然,你这是僭越!”

    “僭越?又如何……”

    ——————

    “有母后在,又何须丫鬟来照顾我?更何况母后在我府上,可有看见过任何女眷!”

    “曾经有一个丫鬟,我对她很好。可她却骗了我……”

    “我把她日日鞭尸。”

    “母后反应为何如此之大,难不成……与她是旧识?”

    ——————

    “你说不见就不见?母后未免也太无情了。”

    “你在干嘛!”

    “自是在脱衣服啊。是我脱的太慢了,皇后娘娘看不出来?”

    “你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母后之前不是说……要给儿臣上药吗?”

    “你、你又干嘛!”

    “母后不是让儿臣好好休息?儿臣……很听母后的话。怎么……皇后娘娘难道不喜欢吗?”

    ——————

    “宴席上忽然不见了母后,没想到母后原来竟是在这里,是巧遇了熟人吗?”

    “怎么,原来母后的名字不是赫连珠吗?”

    ——————

    “怎么是你?”

    “不然你想是谁?”

    “你快走……”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你来救我,我很开心。”

    “原来你叫小锦,为什么……你要先告诉他,而不是我……”

    ——————

    “那母后为什么不喜欢耶律容岱?”

    “还不是因为她跟萧祈然那厮天天一来二去、眉来眼去,指不定还天天晚上翻来覆去的!”

    “你醒啦!心肝脾肺肾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母后这样看着儿臣,儿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母后在跟儿臣眉来眼去?”

    “胡说八道!”

    “不是眉来眼去?那……是一来二去?”

    ——————

    “还疼不疼?”

    “不疼了。”

    “那可以放开了吗?”

    “忽然又疼了。”

    ——————

    “为什么我感觉母后今天不太一样了?”

    “是我又变漂亮了吗?”

    “是似乎更加在意我了。”

    ——————

    “你来青苑干嘛?”

    “睡觉。”

    “你怎么不回自己的寝殿睡?”

    “我比较喜欢睡青苑。”

    “那你我这儿吧,我去你那儿睡。”

    “那我跟你一起走。”

    ——————

    “我错了。”

    “你没错。”

    “可、可我定是有错!不然母后又怎的会生我气?”

    “你不要赶我走。”

    “母后生我的气,是因为容岱?”

    “那儿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母后在吃醋?”

    ——————

    “母后以后,能不能不要再推开我?”

    “那母后答应我。”

    “好好好。”

    ——————

    “母后是在意儿臣的,是吗?”

    “那母后以后,能不能不要再这样对我?”

    ——————

    “你起开点儿!青儿不回来你就去找啊!跟我说什么!”

    “青儿是我从前养在青苑的一条蛇。”

    ——————

    “母后弥补人的方式,还当真特别!”

    “母后既然这么想弥补我!又何须他人!不如母后把自己弥补给我!”

    ——————

    “给你药,你自己上吧!”

    “儿臣没力气。”

    “好!我来!你把衣服脱了伤口露出来!”

    “儿臣没力气。”

    “皇后娘娘这样解,要解到什么时候才能解开?”

    “那你自己来!”

    “儿臣没力气。”

    “皇后娘娘再这样慢,一会儿儿臣恐怕要失血过多了。”

    “那你自己来!”

    “儿臣没力气。”

    ——————

    “我再问你一次,我和萧楚如果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

    “皇后娘娘,你今日,不该来的。”

    “但既然你已经来了。那,便不用再走了。”

    ——————

    “怎么,不演了?不一口一个吾儿了?”

    ——————

    “真的吗?你会留在我身边,陪我过完下半生?”

    ——————

    “萧楚,必须死。”

    “萧祈然,如果萧楚死了,我也会死!”

    “你敢威胁我!”

    ——————

    “呵,你一次又一次推开我,拒绝我。

    是为什么!为了萧楚?

    为他守身如玉吗?!”

    ——————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等你。

    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把自己给我。

    总有一天,你会来求我。”

    ——————

    “青儿,朕今日就要登基了。你可为朕欢喜?”

    ——————

    “你觉得这样猫捉老鼠的游戏很好玩?”

    “你今日一日都没吃东西了,多少吃一点儿。”

    “放我走!”

    “不可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你走。”

    ——————

    “萧祈然,你我之事本就天道不容,你又何必一意孤行?”

    “青儿。

    我说过要给你名分,便一定会给你名分。

    你不必是被我豢养的鸟雀。

    也不必是见不得光的秘密。

    我要娶你,要你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我会给你温柔,给你呵护。

    会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双手捧到你的面前。

    你喜欢,我们便留下。

    你不喜欢,我便再去寻。

    我们还有一生的时间。

    总有一天我会寻到你喜欢的东西。

    也总有一日,或许你会喜欢我。

    我不求你会爱我。

    只求你年年岁岁都能够留在我身边。

    不求你原谅我。

    但求朝朝暮暮都能见到你的脸。

    此生此世,我只求你一人,别无他求。

    此生此世,也只有你一人,绝无二娶。

    你生,我便陪你同生。

    你死,我便随你去死。

    今日我们大婚,谁都不能阻止我。”

    ——————

    不是……让青栀带你走了吗?

    你……一直那么想…… 逃……

    怎的,又回来了……”

    ——————

    “青儿……最爱骗人了……”

    “你们……都一样……说话永远都……不作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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