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电话打完，两边的人皆变了脸色。
叶思灼察觉到白听寒似乎不想让他去，却拿不准原因。他转动椅子对准窗外，市中心繁华街道尽收眼底。
听完全程的助理公事公办地继续汇报，片刻后提醒：“老板，您近期应该抽不出两天时间去外地。”
叶思灼挑眉，转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怎么，公司离了我就不能转了？那我一年花近八位数请职业经理人是来当门神的？”
“……”助理跟叶思灼几年，习惯他爱冷言冷语，也知道他讲情义，“我还是建议您别去。”
叶思灼刚做服装时被骗过，他不懂布料，打板后拿样品找工厂批量生产，被工厂老板偷梁换柱，导致贴牌与实际安全类别不同。
服装安全类别有明确标准，b级及以上标准的服装可以贴肤穿，而c级则不能，一般都用来做外套。
叶思灼做的是女士夏裙，需要符合b级标准。
那时候品牌不火，三天只卖了三十多件。早在事情发生之初，叶思灼就发现并处理了。
召回后，按照法定要求赔偿给消费者。和工厂老板的官司，在去年也姗姗落下帷幕。
这几天不知道被谁挖出来放到网上，一句叶思灼售卖毒衣服，让整个公关和售后部门连轴转了近一周。
还牵扯出许多子虚乌有的东西。
比如今年三八妇女节的时候，设计部做过一款反对污名化“三八”和“妇女”的短袖，随订单附赠给所有三月八日当日下过单的客人。
当时颇受好评的活动，现在却被说辱女，连带品牌的消费者都被人说“都骂你三八了还下单，跪着吧”。
每年大笔的公益捐款被骂“还不是从消费者身上赚的黑心钱”，给儿童捐衣服被说作秀，还有人跳出来现身说法，说叶思灼只捐男童的衣服不捐女童。
这几天品牌官号发布的澄清声明几乎没断过。每次刚澄清又有新黑料，不澄清说心虚，澄清了，又说只澄清一件小事压住大事，是公关手段。
公关部经理的辞职信交了三次，工资翻了三倍。
叶思灼不理助理，拉开第二格抽屉，随手捡了一堆花里胡哨的东西挂在脖子上手上，都是公司当季的新饰品。
他不爱带，纯属工作需要，眉心压着不耐烦。
“虽然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但这人明显不是真的要搞死我，随他去吧。平台那边不花钱了，线上线下多搞点优惠活动。”
助理欲言又止。
叶思灼瞥他一眼，拿着车钥匙起身，“给我订票。”
不管了，破产了就回去跟叶慕青争家产。
廉肃不想让叶思灼死，下手收着劲，但有人想。
白听寒站在村委门口的空地上，垂眸看着旁边的田坎上蚂蚁成群结队地搬家。
路过的村民同他打招呼，他回头一笑，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
是邮箱消息。
对面回了个简单的“1”。
白听寒熟练地把邮件删除，切回账号，骑着车回到校舍，路过教学楼门口，远远看到甘甜已经吃过饭，开始下午的授课。
她比四个“学生”年纪大点，但苏城的女人骨架小，哪怕是同等身高、身材相似，与甘南本地人看起来也是不同的人。
这边的人看起来是骨撑肉，而她是肉包骨，浑身上下看起来都是柔和入水的曲线，没什么锐利的角度。
她干练扎起的马尾随着转身的动作划出一个圈，白听寒多看了两眼，嘴角翘起一点弧度。
小甘老师，还不错。
还不错呢。
甘甜也觉得自己还不错。
没有那么多时间，也不想一股脑把各种复杂的教育学、教育心理学知识砸过去。
什么教学主体，什么场依存型、场独立型，都不如来点实质性的教学技巧。
小学的课本对于成年人来说不难理解，难的是如何把知识传递出去。
甘甜以语文课文入手，让几个新老师自己设置教学目标和重难点，然后自己尝试教给别人。
开头或许不算容易，但一上午过去，几人都算有所收获。
几个人笑笑闹闹，模拟授课，很轻松地度过了上课时间。
甘甜讲着讲着，余光突然瞥见教室前头站着个扎冲天辫的小女孩。她好奇地往里看，脸上脏兮兮的，手上拎着自己的凉鞋，不知道从哪里来。
甘甜把书放下，走过去蹲下，“你好，有什么事情嘛？”
学校还在施工，操场那边还没建成，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危险区域，但甘甜还是会担心安全问题。
小女孩目光大胆又干净，“你是老师吗？”
甘甜笑了，“对，我是老师。”
“你是教什么的呀？”女孩往教室的黑板上看了一眼，眉头蹙起，“好多字我都不认识。”
“以后你都会认识的，”甘甜温和地看着她，“我是教音乐的，就是唱歌，很有意思，你想学吗？”
小女孩眼睛亮了亮，又暗淡下去，“可是爷爷说上学没用。”
甘甜瞳孔微颤，“有用的。”
“上了学也还是要结婚生宝宝呀。”小女孩反驳她，手指向甘甜身后，“倩倩姐姐，不就是吗？”
甘甜顺着女孩的视线看过去，才看清她指着的那个“倩倩姐姐”。
女人二十出头的年龄，穿着宽大的睡裙，但还是能看到腹部隆起的幅度。站着的时候被裙摆遮住了不明显，坐着的时候用课桌挡着，甘甜才没发现。
被指到的赵倩笑了笑，身上有种和年龄不相符的温柔的气质，她是四个人中甘甜一眼看过去最适合做小学老师的人，有亲和力，但板起脸的时候又能震慑住人。
她扶着课桌站起来，走到甘甜身边，似乎是想蹲下。甘甜制止了她，她又坐到了讲台的边缘。
“读书是为了让你有选择。”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糖，温柔地递给小女孩，“可以不走路去县里，选择坐车。可以不吃藤菜，吃牛肉。当然也可以选择生孩子还是不生。你喜欢选择吗？”
小女孩拆开糖纸，塞进嘴里，“选择吃糖还是不吃？”
甘甜笑，“选择吃糖还是吃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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