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随从说完,安倍晴明便让他的童子从包中取出符咒,贴在左边的墙上。
童子拿着他亲手绘制的二十张符咒,便进了黑洞洞的宫殿门,那符咒在刚一进去时,就发出一阵红光,周身黑气都空出了一片。
童子很相信自家大人,拿着符咒一点都不带怕的,很快便把左边的按顺序贴好了。
芦屋道满不甘示弱,他不喜欢带着童子,从来自由洒脱惯了,什么事都自己亲自上,现在也是。
等他也贴完回来,又是对安倍晴明一顿冷嘲热讽,似乎不骂上,他浑身都不舒服。
“翩翩优雅,不染凡尘,好一个贵族公子呢。”
“……”,安倍晴明冷瞥了他一眼,不搭理他。
小童子神色平静地向安倍晴明汇报道:“大人,符咒已经按照您所教导的方法贴好了,只需念动咒语就能启动了。”
安倍晴明微微颔首,表示满意,随后他那如深潭般的蓝黑色眼眸才缓缓地移向芦屋道满,平静地说道:“开始吧。”
“切。”
芦屋道满转过头去,与安倍晴明一同念动起了咒语。
两人的声音低沉而玄妙,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莫名的节奏在手势中演奏出来。
当他们完成最后一个手势时,整个鬼殿内部突然爆发出耀眼的红光,凄厉的嚎叫声响彻四周,足足持续半分钟之久。
这尖锐刺耳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仿佛置身于地狱之中。
江川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景象,只见屋顶上方原本浓密的黑色“烟雾”开始四处逃窜。
在黑雾中,隐约可以看到一张张恐怖的鬼脸若隐若现,它们似乎在痛苦地挣扎着想要逃脱束缚。
这些鬼魅显然是宫殿内作恶作乱的元凶,被逼出来的都是些实力相对强大的存在。它们能够想到从屋顶上方寻找出路逃离,而那些实力低微的鬼魅则会被直接驱除消失。
众人也都亲眼目睹到鬼殿中的黑气明显减少了许多,月光如水般洒进了殿院内,带来了一丝清冷的气息。
“这就好了吗?”
“果然是两位大阴阳师啊,令我等膜拜。”
“我国有这两位大阴阳师在,绝对护佑我们百姓,一方安康!”
“可这样,我们还不知道两位阴阳师中,到底是谁赢了呀?”
“哎,就是啊,我等凡人肉眼,还真分辨不出来,这怎么办?”
随从看着宾客们不断议论,满意一笑,“诸位,别着急,一会就出晓结果。我们只需要一张阴阳符咒,就可以查看哪一方是否还存在鬼怪。”
“什么符咒?”
“当然就是普通的护身符咒了,诸位都知道,护身符咒遇鬼魅会发热自燃,鬼魅越多越强大,符纸就会烧的更快,是不是?”
有经历过的大人们纷纷点头,“是,护身符咒确实是这样,以前要不是护身符咒提醒,我可就命丧当场了”
“对了,所以就是最简单的护身符咒。”
随从说完话之后,马上就挥手叫来一个仆人,并吩咐道:“快去拿两张护身符咒来!”
那仆人听令行事,匆匆忙忙地跑走了。
没过多久,他又折返回来,手上捧着两张呈现出三角形态的护身符咒,看起来非常精致且小巧玲珑,很适合佩戴在脖子上或者其他地方。
当一切都准备就绪时,随从转身面向大家,彬彬有礼地发出邀请,“请所有人一同前往鬼殿内部,共同见证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名场面。”
江川上自然也在受邀之列,而他身旁的婢女则始终如一地紧跟其后。
“姬君,您可得千万小心哦!您身体本来就比较虚弱,进入到这种充满污秽之气的地方如果感到不适的话,一定记得大声呼喊出来,晴明大人会来帮忙的!”
婢女忧心忡忡地提醒道。
江川上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迈着缓慢的步伐,跟随着大部队前进。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地落后于其他人,走到队伍的最后面。
他一边向前走着,一边东张西望,突然间,一种强烈的不适感涌上心头。
一股灼热的湿冷视线正从后方传来,仿佛有人正在暗中窥视着他。
于是,他立刻转头向后看去,但却只看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影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此刻,前方的仆人们已经分成两队站开,他们手持护身符,开始检测周围是否存在鬼气。
众人饶有兴趣地凑上前去,目不转睛地盯着仆人们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精彩的细节。
婢女注意到姬君异常的举动,连忙关心地询问道:“殿下,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你刚才看到墙上那抹黑影了吗?”江川上伸手指了指墙头,疑惑道。
婢女踮起脚尖,朝着那个方向张望,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她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啊,殿下,奴婢什么也没看到。您是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吗?您的身体还好吗?”
江川上沉默片刻,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并没有回应婢女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道:“无妨,我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说完,他便率先迈步向前走去。
两位仆人手持护身符,小心翼翼地在前面带路,火把在后面照耀着,印着空气中人们走动带起来的灰尘。
他们一左一右地走着,时刻保持警惕,高举着护身符,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可能出现鬼魅的瞬间。
然而,他们从宫殿院外一直走到宫殿里面,直到尽头,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符咒依然完好无损地被仆人捏在手中,既没有发热,也没有自然燃烧起来。
宾客们见状,纷纷发出阵阵唏嘘声。
有的人开始交头接耳,猜测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的人则显得有些失望,原本是期待着能目睹一些神奇的事情发生的,结果什么都没有。
本来紧张又期待的心情,突然就又烦躁起来。
整个场面顿时变得有些嘈杂和喧闹起来。
“这怎么回事?怎么两边的符咒都没有反应啊?”
“这,这该如何比较出哪位大人更厉害呢?”
随从笑呵呵的圆场,“诸位大人,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护身符咒绝对没有问题,不信你们看那墙上,依旧都是完好的,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什么?”
“当然是说明这个鬼殿已经没有鬼怪了,全都被两位大阴阳师给消灭干净了,否则这护身符可是会燃烧起来的。”
“那也就是,这局是平局?”有人小心翼翼说道。
随从点头,既谄媚又不失身份的说道,他是天皇陛下眼底另一位红人,自然在这一群官员中说得上话,也代表着一定权威。
“是,这局确实是平局,双方实力相当,难分胜负啊。”
“原来如此,还是两位阴阳师大人实力超群、旗鼓相当,才令这场比试如此精彩纷呈,实在是令人钦佩不已啊!”
伴随着热烈的掌声响起,在场众人纷纷投来敬仰的目光,聚焦于安倍晴明与芦屋道满身上。
然而,身为当事人的两人却并未被外界的赞美所影响,他们只是默默地对视着,眼神中透露出强烈的敌意与战斗欲望。
一旁的随从们担心二人会在此刻突然动手,急忙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两人中间,用身体隔开他们的视线。
顶着巨大的压力,随从高声宣布:“诸位大人,请稍安勿躁。第一场比赛暂且告一段落,此刻夜幕降临,时间已然不早,诸位大人可先在宫内歇息一晚。房间早已备好,只待诸位入住。”
“明晨拂晓之际,第二场比赛将会如期举行。具体时间,届时自会有专人通知诸位。”
“如此甚好,那我们便先行回房休憩去吧。忙活了一整天,我也有些疲倦了。”
“是啊,走吧,大人。早些歇息,也好养精蓄锐应对明日之战。”
宾客纷纷,他们便在侍从的带领下开始返回。
江川上看着他们离去,也想要转身离去,没想到安倍晴明追了过来。
“姬君,请留步。”
江川上转头,静静看着他,轻声道,“晴明大人。”
“姬君身体还好吗?”安倍晴明问道,他蓝黑色的目光在看向江川上时,总是温柔的,带着怜惜,像是在看什么娇嫩的温室花朵,怕“她”下一秒就会枯萎。
江川上有些冷淡,看了他一眼便把目光垂下,盯着衣服上摆看,几缕青丝滑落在他的面颊,又美丽又柔弱,就连那雪白的颈都缠绵悱悱,哪处都是完美的。
“我无事,大人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说完,枯瘦的手腕抓起略长的裙摆,直接转身离去。
安倍晴明眼看着“她”离开,总感觉“她”背影落寞无比,纤瘦的红在黑暗中摇曳。
旁边的婢女正要追上川上姬君,安倍晴明才想到把她拦下,准备细细询问关于姬君的事。
“你家姬君可是心情不好吗?我看她有些不开心。”
婢女撇撇嘴,虽然对安倍晴明有滤镜,但到底川上姬君才是她的主子,她才不会向外人透露自家主子的事的。
“晴明大人,姬君没有什么事,她只是有些累了,需要回房间休息。”
说罢,婢女立刻急匆匆的小跑出去,显然是去追她家姬君了。
安倍晴明再次看着婢女离开的背影,眉头皱起。
从刚才他向川上姬君关心的时候起,姬君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过,反而表现得格外地疏远。然而在宴会之前,“她”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他身上,眼中蕴含着期待与感激之情。
那种眼神,仿佛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而柔弱如浮萍的“她”总是带着一种不自觉的依赖。
可是如今,疏远且抗拒着他的姬君,重新陷入了忧郁之中,眉眼之间都弥漫着淡淡的忧愁。
“她”究竟是受到了什么样的外界刺激呢?
安倍晴明实在无法理解透彻,只能凭借这一点点的行为举止以及眼神变化来暗自揣测。
尽管他聪明过人、智谋超群,但到底未经历过男女之间的爱情之事,所以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清其中缘由。
芦屋道满抱胸从安倍晴明旁边路过,悠哉悠哉的,甚是春风拂面。
“还以为姬君对你感官不一样呢,没想到,都一样——”
说完,芦屋道满晃着脚,在侍从的带领下去往自己居住的地方,腰间的黄金面具跟着他的频率不断轻微晃荡。
江川上没走多远,就被婢女追上了,婢女手里还提着一盏小宫灯,比一个人摸黑走路的江川上快的多了。
婢女气息平稳的跟在江川上后面,小心的用灯笼为他照亮脚下的路。
她小声解释刚才她为什么慢了,“姬君,刚才晴明大人把我拦下询问了些事情,奴婢什么也没有说。”
“……”
“姬君……可还是心情不好?”见自家姬君沉默不说话,婢女就觉得主子又把心事压进心底了,于是又忍不住关心“她”。
“姬君,心情不好的话,可别压在心底,不然您又要心口疼了,可是那两位大人惹到你了?”
“我看他们两个跟个苍蝇一样围着您转,绝对是打扰到你了,下次奴婢会让他们远离姬君三丈远的,奴婢保证。”
江川上终于忍无可忍,冷声道,“闭嘴,我讨厌话多的人,你现在就话挺多。”
“还有,我没有心情不好,我心情好的很,那两位阴阳师,总会有一个能治好我的病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不开心。”
江川上解释道,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最终恒定成大笑。
他大笑着,黑夜里看不清的眸子渐渐湿润起来。
等笑的力竭,江川上才捂住胸口喘气,把眼角的泪花抹去。
“姬君!”婢女一见这熟悉的动作,便想过来扶“她”,被江川上轻轻推开了。
“无事,本君只是太高兴了,以我人生为代价,换来十九岁平安度过那个劫难,我高兴极了。”
“你还记得我什么时候生辰的吗?”
婢女看着“她”大笑完,心莫名的闷疼着,听到姬君问话,连忙不假思索的回道:
“在十一月二十四日。”
“那现在是什么日子?”
“八月初六。”
“嗯。”江川上点点头,便不再说话了,继续朝宫殿走去,只有那双被挡住的眼眸,划过一丝暗芒。
后背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它”没有离开,一直在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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