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老朱还在伏案批阅奏章。
马皇后端着一碗白面馒头走了进来。
“重八,夜深了,该歇息了。”
隔着老远,老朱就闻到了这馒头的香味。
在自家妹子面前,他可没有什么架子,而是立刻笑着上前,伸手抓了两个,囫囵塞进了嘴里,满脸享受。
“妹子啊,还是这‘白银如意’好吃啊!”
马皇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说起来,这“白银如意”还有一桩趣事。
老朱即位称帝之后,在皇宫大摆庆功宴,他特意点了一道叫“白银如意”的点心犒劳群臣,这下可难坏了御厨们,急得团团转,他们压根就没听说过这道点心,更别说怎么去做了。
马皇后得知了消息,立刻解释了原委,原来老朱当初投奔红巾军,在马皇后义父郭子兴帐下听令,刚加入红巾军的朱元璋,寸功未立,经常去帮助厨房烧火,郭子兴麾下的厨子做得一手好面食,其中有一道就叫做“白银如意”。
这“白银如意”的做法是是用发酵的面粉和碱水揉匀,去掉酸味再掺上白糖急火蒸熟的,色白柔软,香甜可口,顶状如花朵开瓣。
马皇后熟知朱元璋的生活习惯与饮食爱好,于是把“白银如意”的做法告诉了御厨,亲自教他们如何做好这道膳食。
御厨们根据马皇后教的方法,很快做出了“白银如意”端上宴席,宴会上众文武大臣吃后,赞不绝口,都说比吃肉还过瘾,以致于传到了民间,又叫做“开花馒头”。
老朱之所以在开国大宴上面点这道菜,自然是为了警示开国功臣,不要忘了以前打天下吃过的苦头,更不能忘了那些为大明开国而死的将士。
然而不管是杨宪还是陈宁,亦或是胡惟庸,包括李善长,好像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一想到这儿,老朱就若有所思,手里的白面馒头吃着也不香了。
“妹子啊,你说这些人……为什么就是不知满足呢?”
马皇后也或多或少地听说陈宁一案,而且此案不仅牵连了胡惟庸,还有胡惟庸背后的李善长。
李善长可是追随朱元璋真正的老人,马皇后也与他很是熟悉,像老朋友一样。
现在一听到老朱这么开口,马皇后立刻就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重八,这也是人之常情。”
“以前咱们的日子太苦了,好不容易鼎定天下,一朝得了权势,就难免做些贪腐的勾当。”
“你也不能要求他们能够做到你这样爱民如子,只要做的别太过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马皇后也拿着一个开花馒头咬了起来,入口香甜柔软,满满的都是回忆。
“咱们老朱家能够坐上皇位,离不开这些功臣的付出。”
“所以啊,你别对他们太严苛了。”
老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咬着馒头。
“咱对这些家伙,已经够好的了。”
“那陈宁贪腐三十八万两银子,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丧尽天良!”
“如果不是他还有用,加上北伐大军刚刚出征,咱非将他剥皮抽筋不可!”
“什么‘剥皮抽筋’?”马皇后没好气地提醒道:“你现在是皇帝,不是什么义军将领了,万万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动用些什么严刑峻法,否则千百年之后,世人会骂你是个暴君独夫的。”
老朱哂然一笑,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咱就是个泥腿子,在意什么狗屁名声?”
“咱就想着能让大明富庶起来,让老百姓都能够吃饱穿暖,那咱这个皇帝才是没有白当!”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自然都明白对方的心意。
闲聊一会儿后,马皇后突然开口询问道:“重八,临安呢?标儿带她去哪儿了?为什么还没有回宫?”
临安虽然迷糊,但毕竟是公主,可不敢闹出什么夜不归宿的笑话,不然被那些儒臣抓到把柄,还不知道会说出些什么难听的话呢!
老朱闻言一愣,下意识地眉头一皱。
“临安还没回宫吗?”
“没有啊!我以为她在你这里!”
听到这话,老朱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来人,去东宫看看,太子回宫了没有!”
不一会儿,赵永就匆匆回来禀报,太子并未回宫,而是一直待在韩国公府。
此话一出,老朱勃然大怒。
他这太子一向循规蹈矩,知礼守法,什么时候会夜不归宿?
想都不用想,定然是李祺那个兔崽子,把自己那听话的太子给教坏了!
而且还是带着小临安一起,这怎么能行?
老朱顿时就怒了,起身就向外走去。
马皇后见情况不对,也起身跟了上去。
“我们一起去吧!”
“看看这三个小东西在干嘛!”
老朱犹豫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命赵永准备好马车,直接杀去了韩国公府。
此刻李祺对这些浑然不知,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太子爷闲聊着。
地上摆满了空酒壶,小临安则抱着一壶酒,脸色酡红地醉倒在地上,时不时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天知道她梦见了什么。
“李祺啊,这可能是孤这辈子最轻松惬意的一天了!”
朱标灌了一口美酒,姿势很不文雅,但也没人指责他什么。
这种脱离束缚的感觉,着实让人迷醉。
不用再操心什么政务。
不必再端着架子循规蹈矩。
更不用天天为了朝堂争斗那些破事而劳心伤神。
舒适,惬意,轻松,自在……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啊!
李祺嗤笑了一声,语气里面满是讽刺。
“世人皆以为殿下是含着金钥匙出生。”
“一出生就是吴王世子,大明立国之后又被册封为太子,不出意外的话等到陛下百年之后,就是天子了。”
“但是谁想过殿下的感受呢?这种万众瞩目的生活,本来就不好过。”
“殿下必须知礼守法,一旦出现什么过错,就会遭到群臣的指责,遭到陛下的训斥……所以殿下必须循规蹈矩地活着,宛如一个提线木偶那般,了无生趣,可悲又可笑。”
提线木偶……吗?
太子爷闻言一怔,嘴角也泛起了自嘲笑容。
他这前半生,好像活得和提线木偶,确实没什么区别。
也从来没有人在意过,这些东西究竟是不是他想要的,而他自己又究竟想做什么。
不过朱标对此也毫无怨言,他都是太子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但是。”
“我是父皇的嫡长子啊!”
“这就是我应该承担起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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