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休说“她说您要是问起她来便说一切都好。但她……她看样子像是刚哭过,听庄里的人说是因为他父亲刚刚下葬。这也难怪,当年我娘没的时候我比她哭的还不像话,眼睛都快哭瞎了。不过我知道自己不能真就那样下去,会没力气要饭的。呀,这时候也不早了,那沈家小姐按理来说也该到了呀?她总不至于半夜来吧?”
刘梦棣看了看天色说道:“琳儿是个机灵的女子,她若是想出来,自是会动些脑筋让自己出来的。看这样子……”
“好像来了!”皮休说着向着王母祠断裂的围墙看了过去。
王母祠是一处废弃的庙,没有人上香庙祝自然也就没有进项,没有进项也就没有人去修补了。
不修补加上没有人气,那最外面围着的一圈外院墙便会慢慢开始开裂。
有些墙面好似要垮塌,附近的百姓为防不测,会将那快倒了的墙头扒下来一些,所以有些地方只剩下了半墙。
还有一些地方甚至直接推倒下去,露出了一个大洞来。
皮休即是透过那墙体开裂的裂缝洞看到了外面街道上路过的一顶轿子。
那顶轿子皮休之前在粥厂就见过,即是沈家的轿子,甚至他还看到了晴儿的身影。。
刘梦棣轻笑一声说道:“灾民都走了么?这里没有外人了吧?”
“天黑了,都走干净了。城中本就不许置粥厂,这里附近又因这所粥厂聚集了这么多的流民,兵马司那里已经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我也不好再去收留,给兵马司寻麻烦。”
“你倒是越来越会做人了,让你手下该回避的就回避,该不看的就不看吧,小心长针眼。”
皮休嗤笑一声说道:“我懂,有事你喊我。”
“去吧。”
皮休应了一声便去到别的角落里忙活去了。
古代一旦入夜,除了夜市,大多数地方都是乌漆嘛黑的,因为视觉爱限,大部分人在这个时候都会休息睡下。
所以现在粥厂里本就没剩下多少人了,只有几名零碎的收拾东西的皮二手下。
刘梦棣虽然还坐在那大锅边上烤着火,但他知道沈琳琅的轿子一定已经停在了庙门外。
没等刘梦棣想完,那晴儿便从外面咋咋呼呼地提着裙摆就小跑着奔来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锅边的刘梦棣,大声地叫道:“穷书生!可总算是找着你了!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家小姐四处找你,脚都走出泡来了,你却还在这里躲清闲。说,为何避而不见!”
刘梦棣连忙放下粥碗,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他正要施礼之时,跟随在晴儿身后进来的沈琳琅,连忙轻喝道:“晴儿!不得无礼!还退下!”
刘梦棣一见到陆琳琅,却也不先失祀,而是转身向着那王母祠正殿的破殿宇而去。
上一次二人就是在里面搂搂抱抱,要不是玉簪隐侠的出现,他们二人早就亲上了。
晴儿见得刘梦棣又要回避,连忙就要去追赶,却没想那沈琳琅一伸手就将晴儿给拉住了。
晴儿急道:“我早说过了,这穷书生就不是什么好人,害得小姐您伤心,小姐你还……”
沈琳琅唤声道:“你速速退下,不要多事,我与他说!”
晴儿憋着一口怒气站在原地不敢发作,那沈琳琅则是十分文雅地迈着步子提着裙子来到了正殿门前。
刘梦棣虚掩着殿门轻声说道:“小姐还请留步!”
那沈琳琅在殿外停了一下脚,脸上写满了委屈,泪巴巴地弱声问道:“可曾记得海誓山盟?”
刘梦棣言道:“正因记得,这才不敢与小姐相见。”
“何故变心?”
“不曾变心,只是不想让旁人觉得我是那等趋炎附势之徒。小姐若是想让我掏出心来给你看,我即刻可以剖胸取心,以证我一片真情。我即已立誓以才学取之功名,将来亦是会以真才实学取进士之名,或是在那宣政大殿献策于朝堂,或是为皇上牧民一方,更或是手持符节,出使方域。但我绝不肯与那捐生一般,以不利之名取之仕途!”
捐生指的是花银子买功名的那类人。
说得再复杂一些,就是在科举的时候总有些学子或因笔力不足,或因时运不济,或是考的与自己不同的学说,导致在举业上面总是碰壁。
朝廷那里当然不会让那些有才学之人埋没,或者说不愿意放弃这个敛财的好机会,于是便允许他们花钱去买一个“学历”。
不是所有人想买就能买得到的。
一是要有一定的资格,二是礼部里那里会有名额限定。
只有至少过了第一关县试的人,才有资格去买个秀才。
买完秀才以后还得去当地学政办的书院里读书,完成学业以后才会授予秀才功名。
不管是买的还是考的,秀才功名其实也不是永久性的。
每三年就会有一次考核,考核不过关也是会被剥夺秀才功名的。
举人也可以买。
不同的是,这个资格被定在了秀才这个等级上,一般人没有秀才功名想买都没资格买。
而且还得以“监生”的身份进到国子监去读书,读完书毕业以后才会授予举人功名。
当然了,因“蒙荫”或是“恩典”而进国子监读书的也大有人在,那些人有一些甚至连秀才功名都没有。
不管如何,花银子或是花关系进到国子监读书读出来的举人即使是后来授了官也会被正经科考出身的进士们鄙夷。
以“监生”“捐生”身份出仕而获得高位也不是不可能。
明朝的严世蕃,及清朝的李卫与田文镜即都是这样的出身。
一般举人做官满顶天了就是个知府,不会往上升了。
严世蕃则是个异类,除了他绝少有人以监生举人的学历做上侍郎之职。
而精灵副将马国成骂田文镜不是心血来潮才骂得那么难听,而是平时他们就是这么辱骂监生的。
换言之,不只是正经科考出来的进士看不起捐生,连武将都会鄙视这一类人。
刘梦棣刚刚说的这一番表现也不是什么做作。
罗翰文当时知道自己被礼部尚书沈练沈同和保荐成为举人之时,那脸比茅坑里的蛆还难上上几分。
那一脸的不情愿,犹如是与他有杀父之仇一般,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来得痛快。
谁让罗翰文是真的有考中举人的本事呢,他是不需要招贤令的特赦。
现在弄得好像自己没什么本事,得靠着关系混一个举人身份一般。
罗翰文当时就骂了街,发誓要与沈同和不死不休,并且明确表示绝不去参加明年年初的春闱。
这件事情对刘梦棣来说其实是十分矛盾的。
他本身是很想让罗翰文考一个举人出来的,如此便可以给他弄个官先挂着名,进士将来再考也是不迟的。
等将来有了进士功名,正式步入官道以后,在履历上也会好看许多。
若是刘梦棣有机会成势,罗翰文便可在朝堂里助其一臂之力了。
但矛盾的是,刘梦棣那么多的产业及资金往来也只有罗翰文才弄得明白。
罗翰文要真进了朝堂里,这一摊子事可真就没有一个得力的手下来做了。
其二,如果沈琳琅硬要送刘梦棣进考场,那刘梦棣是进还是不进呢?
也好在那罗翰文被气得不行,根本不想去考,要不然这又是一件麻烦事了。
此时那沈琳琅站在门外,心中越想越是悲伤:“你我非是爱慕之情消散,如何却成了这般,家严其实也是一片好意……”
刘梦棣言道:“沈尚书当年举家入关中,皇上有意抬举,亦曾想赐个举人功名,但他连秀才功名都没要,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考得的这个进士,进位的这个尚书。他若是不知此情,当年也不会这么做了。他定是知晓官道名声之重,此沈礼部陷我于不义也!”
“阿?”
沈琳琅惊了一下。
刘梦棣接着说道:“我若受此功名而去科考,考不中会试必被他人耻笑。若是考中了,沈祀部必会为我在谋一官位,如此即可将我抽离于六爷身边,使六爷少一智囊不提,更是会使我背负此不忠不义之骂名。我料此釜底抽薪之计必出于四爷之手,故我绝不能做那不忠不义之人,更不能中他人离间之计!”
这个计到底出自谁的人还真不好说。
四皇子岐王是会有这样的智力,但沈同和也未必会差。
即是认定了这个女婿,那么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当然是让罗翰文先摆脱现世阎魔的“控制”了。
刘梦棣这么说只不过是给沈同和一个台阶下而已。
沈琳琅结巴着说:“我、我不知其中还有这个原故呀!”
“这怨不得小姐,小姐虽生于官宦,但心思单纯,对党争之事也知之甚少……”
刘梦棣话还没说完,那院中便传来了一声家猪的嘶叫声。
随后,就传来了沈琳琅大声的惊声来。
王母祠正殿殿门由于年久失修,上面满是破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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