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太监动作轻便地将江宴川桌案上的杂物全都收走,而后,长顺公公又轻手轻脚地将一幅画卷缓缓在上面铺陈开来。
那是一幅刻画极其详尽的、林府周遭地形的平面舆图。
江宴川抬手在上面一连点了数处:“这几间,孤已派人都买了下来。”
他的目的很是直白。
这些宅院的作用就是用以监视那方意绾的行动,若她肯安分地偏居一隅,那他便可以各自安好。
若她当真像方思婉所说的那般狼子野心,那么,住在这些宅院里的人,便是拦下她的第一道关卡。
他只是想保小家伙一生顺遂。
围上来的朝臣呼吸一滞。
明泽帝所指出的那几处宅院并不相连,甚至有的方向上,连一处可用的宅院都未曾标识。
明显就是在突发的情况下匆忙购置的。
元日宴结束至此也不过一个时辰多一点的时间,明泽帝竟已在弄清事情真相之后,又如此雷厉风行地,安排好了后续事宜!
在家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了告老还乡、顺便带小家伙走的汪国公垂下了头。
回去后连审讯今日押解入狱的几人都未顾得上、仅做了个小册子就匆匆入了宫的陆遥别过了视线。
阚锐锋轻咳了两声。
焦宏邈摸了摸鼻尖。
众人脸上皆有不同程度的尴尬表现,江宴川将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却状若未睹般又点出了几处——
“这几间,庄宅行那边的人说只可僦居(租住),明日才可与房主当面协商。”
此事既然是要私下进行,便不可以皇权名义逼人售卖,也正是因此,才将事情拖到了现在。
围在最内侧的人神色复杂地拱了拱手,沉默地退到了人群之后,让后面的人上前观看。
第二批官员一脸好奇地凑了上去。
仅看了一眼,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画卷之上画着的密密麻麻的宅院之间,一个个朱笔标识的三角或圆形图案稳居正中,圆形代表已经购置,三角代表还待协商。
众人被几乎就要连成片的圆形标识晃瞎了眼,只觉那圆形不像是由朱笔勾勒而成的,倒像是将一块块金元宝硬生生融了,用狼毫笔蘸了画上去的!
那一片的宅子出了名的金贵,明泽帝这一出手就直接购置了一片,且眼看着还不打算收手……
这得要多少钱啊!!
第二批官员沉默着退了下去,换更外围的同僚上前观看。
而后,又重复了先前的流程。
整个过程只有一个例外——
归德将军雷志新心直口快:“陛下,您这么有钱的吗?!”
此话一出,御书房里立刻陷入了比先前还要诡异的死寂,众人的呼吸声都不自觉又放轻了许多。
文武百官一脸牙疼地看向了殿中唯一的傻狍子同僚,心里却也有几分认同对方的话。
明泽帝并不贪图享乐。
自他即位以来,除少数几处宫殿因各种问题简单修葺过一番之外,大瑞宫中基本保持了先帝在位时的面貌。
明泽帝平日里不铺张浪费,但他常打赏有功之臣,又经常拿私库中的钱财补贴军需,是以他虽贵为一国之君,朝臣心里却都很是清楚,他其实并没有别国国主那般富庶。
如今突然购置了如此多的房产……
众人的目光不由看向了人群之后的户部尚书焦宏邈,眼神里闪烁的光芒大意可理解为——
你是不是被打劫了?
是的话,你就眨眨眼!
焦宏邈:“……”
谢邀,他也很震惊的来着。
江宴川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了对面的雷志新一眼,随即又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微微勾起了唇角:“孤也是几日前突然有的。”
想起冷宫底下那一间耳室里的金山银山,也就顺势想起了小家伙坑人时的狡黠模样,江宴川微微垂头,唇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许。
忽的——
一个不算鼓胀的荷包出现在了视野里。
江宴川一时间没能敛下自己的表情,抬起头时,眼神中还有没来的褪去的疑惑。
“嗨,臣家里的财政大权都在我夫人的手中,臣回去再跟我夫人要点,”雷志新神色窘迫地挠了挠头,“事关小殿下的终生大事,臣应该要出一份力的。”
众人被这句话开启了全新的思路,愣神片刻后,皆一脸恍然大悟地开始在身上搜罗值钱的物件!
桌案之上立即就堆出了一座小山。
江宴川生平第一次,在文武百官的面前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五分诧异,三分愣怔,还有两分打量——
群臣应是在回府之后连换装都未来得及做,就将自己困入了书房之中,挖空心思地替小家伙思索脱罪的方式。
此刻文武百官身上的穿着打扮,皆与参宴时的一模一样。
为了给使臣留下大瑞国力强盛的印象,他们都尽可能地戴上了最为贵重的物件,各自腰间的荷包里揣的,都是他们全部的私房钱。
如今这些东西,都落在了他的文房桌上。
视线再一下移,又看到了每人腰间上都有的一个个小小的荷包。
雷志新如临大敌般一把捂住:“这个不行,这个是小殿下送给臣的元日礼物!”
可宝贵呢!
只有他们清流有!!
江宴川:“……”
江宴川双唇嗡动,刚想叫他们拿回各自的荷包,就见几只纤纤素手从侧面伸出,每人手里都握着一堆首饰,直直放在了那座“小山”之上。
皇后阚念真立于队伍的最中央,心情畅快之下,笑得格外好看:“臣妾殿中还有不少首饰,晚些就派人全部送来。”
“臣妾殿中也有!”
“臣妾现在就回去取来!”
平日里总是沉着的一张张昳丽的脸,今日才总算展现了应有的美貌。
江宴川:“……”
他缓缓舒了一口气,沉声开口:“孤——”
有宫人脚步匆忙地一路小跑着赶了进来,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像先前那边轻,表情也略有几分急切,成功打断了江宴川的话。
长顺公公见状,忙向前迎了几步。
两人很快便凑在一起一阵耳语。
而后,长顺公公僵直地、震惊地、超大声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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