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满头。

    曦光洒金。

    干枯的枝头,像是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晕。

    美的虚幻。

    不知是不是错觉,成林看着那林子,竟有一瞬间的眩晕。

    他狠狠地咬了一口压缩饼干。

    依旧犹豫。

    “要不,咱们还是再等等吧!”

    大帐内。

    占自行一声惊呼。

    “算出来了,我算出来了!”

    他的眼下蒙着一层淡淡的乌青。

    可他的双眼,却神采奕奕。

    没有丝毫的疲惫。

    此时的萧玉祁,正在侧帐内招待贵客。

    所谓的贵客,乃是十大世家派出的三名代表。

    十大世家之首的周家。

    以武为尊的赫连家。

    还有素有北境财神爷之称的姜家。

    家主和少家主全部都在萧玉祁的手中。

    他们还能沉得住气,直到昨夜才登门求萧玉祁放人。

    萧玉祁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玉龙扳指,高坐上首。

    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

    晾了他们一晚上。

    看样子,还有些不够。

    尊贵的世家,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跪在他的面前,战战兢兢。

    他们拿出最谦卑的姿态。

    企图与萧玉祁达成和解。

    “陛下,草民成了!”

    往外面传来嘹亮的呼喊声。

    萧玉祁正好厌烦了与这三个人相处。

    他起身。

    将白玉的扳指慢条斯理地套在大拇指上。

    “若这便是诸位的诚意,那便请回吧!”

    帐帘被掀开。

    萧玉祁甫一出门。

    占自行便朝着萧玉祁飞奔而来。

    “陛下!”

    他是个藏不住事的人,萧玉祁只微微抬手。

    占自行便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

    他连忙捂嘴,左看看,右看看。

    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那些落在他的身上的目光。

    萧玉祁继续往前。

    占自行低垂着脑袋,小跑跟上。

    偏帐内,周、屠门、姜三家人跪得面面相觑。

    “如今,我们要怎么办?”

    他们并非刻意拖了这么些天才来。

    事实上。

    在少家主们纷纷被俘之后。

    十大世家之中,便有将近半数人家发生了内乱。

    主家、旁支,嫡系、庶出。

    谁都渴望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钱财,权利。

    没有的人,幻想着有。

    有的人,幻想更多。

    人心皆是如此。

    欲壑难填。

    口口声声的说着钱财俗气,权柄累人。

    闲云野鹤最是肆意,无拘无束,悠闲自在。

    可,谁不是拼了命地想要爬得更高?

    从前不争。

    是因为没得争。

    当平等的机会摆在每一个人的面前。

    当距离顶峰,只有一步之遥。

    谁又能忍住不争?

    一想到族中那一摊子烂事儿。

    若是家主们还在。

    怎会如此?

    从前千好万好的人,揭开了菩萨面,露出了恶鬼心。

    步步皆是算计。

    恨不能同所有人斗个你死我活方才罢休。

    “听陛下这意思,他是嫌咱们给的太少?”

    周玄霆的四弟周玄青迟疑地开口。

    屠门无过愤愤开口。

    “咱们倒是想多给,偏生有人不乐意啊!”

    今日,他们三人能平安到达这里,不知暗中筹谋了多少。

    从他们踏入陛下军营的那一刻起,他们便是将身家性命尽数架在了刀背上。

    谁又比谁容易呢?

    姜瑶是三人中唯一的女子。

    她本是姜家家主的亲妹妹,姜之衡的亲姑姑。

    若非此次大哥与大侄子相继出事。

    她还真当她那位面甜嘴甜的嫂嫂是个好的。

    勾结外男,企图谋夺她姜家产业?

    她这个小姑子只是嫁出去了而已,并非死了。

    那个贱人还真当她姜家无人了不成?

    姜瑶越想越气。

    她挺直了脊背。

    “若陛下嫌少,我姜家愿让出一半家业,只要能让我兄长与侄子回来。”

    此言一出。

    另外两个男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半?你疯了?你那嫂嫂会同意吗?”

    姜瑶起身,掸了掸膝盖上的尘土。

    “只要我哥哥回来,那个贱人,有何资格不同意?”

    她想明白了,献出半数,总比统统拱手送人要好。

    可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个贱人与那个奸夫。

    “樊姜氏,陛下有请!”

    王大军从门外进来。

    毕恭毕敬地对着姜瑶做了个有请的动作。

    事情出现转机。

    姜瑶恭敬地还以一礼。

    “民妇遵旨。”

    姜瑶跟随王大军出了营帐。

    偌大的帐中,只留下周玄青与屠门无过大眼瞪小眼。

    “她这是?”

    “咱们再等等,兴许真的出现了转机呢?”

    周玄青起身,定定地看着晃动的门帘。

    屠门无过随即起身,焦急地在帐内踱步。

    “樊夫人通情达理,气度魄力不输男子,只是不知家兄与夫人,想法是否一致?”

    姜瑶冷哼一声。

    “他若是敢不一致,我便再不管他,由着他去当一只千年万年王八龟,我只管把我那大侄子带回去,他是死是活,我不再过问。”

    姜瑶与姜珩乃是一对双生子。

    打小,姜瑶便觉得,自己与那个优柔寡断的兄长生错了性别。

    没有半分主见,她一看就来气。

    王大军停住了脚步。

    转身,颔首。

    “属下这便带夫人去见姜家家主,能不能将人平安地带回去,便全看夫人您的了!”

    姜瑶这才明白,眼前这名小兵。

    比她想象中,厉害得多。

    姜瑶浑身一肃。

    “是,民妇必不负所望。”

    四重门上。

    正在经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左鹰率先开路。

    大军紧随其后。

    成林断后。

    明明斥候来报,穿过这片树林,脚程快的,仅需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往返一趟。

    可左鹰觉得,自己已经走了许久,不知为何还没走出树林。

    他抬头望天。

    稀疏的枝丫竟诡异地看不清天色。

    四周一片寂静。

    左鹰猛地回头一看。

    身后空无一人。

    队伍呢?

    为他引路的斥候呢?

    天地间安静的,仿佛只剩下这片树林和他自己。

    一只诡异的手,挥刀直向他而来。

    左鹰躲身避开。

    那只手连同弯刀,一并消失不见。

    画面诡异。

    令人毛骨悚然。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他大喝一声。

    无人回应。

    周围的树仿佛在动。

    那把刀伺机而动。

    再次出现。

    左鹰挥刀过去。

    想要砍断那只诡异的手。

    刀锋与刀锋相撞。

    锵的一声。

    刀身颤动,发出嗡鸣。

    震得周围的树,都不由得颤了一颤。

    锋利的弯刀,赫然出现一刀豁口。

    左鹰难以置信。

    他这刀,可是用精铁制成,削铁如泥,居然砍出了豁口?

    一个晃神。

    那把刀再次消失不见。

    地上却掉落了对方被他砍断的半截刀刃。

    这下,左鹰的心里平衡了。

    破防的另有其人。

    没有了诡异的刀。

    左鹰发觉,眼前的树也随之消失不见。

    他急速向前狂奔。

    一把长刀一往无前地向前劈去。

    什么也没有砍到。

    天地虚无的只剩下他。

    时间静止。

    空无一物。

    一时间。

    左鹰竟然分不清,这究竟是在考验他的胆量,还是考验他的心理?

    于坤和陈刚赶到的时候。

    一路从一重门向上,十分顺利的便到了四重门。

    没有遇见一个活人。

    于坤虽然有些莽,但他不傻。

    当即他派人回去报信。

    他按照萧玉祁的指令,没有贸然往前。

    而是带着人马,围在林子前骂街。

    “你们这群缩头乌龟,见不得的光的卑劣小人,有本事出来,与跟本将面对面,锣对锣鼓对鼓打一场,只有没种的人,才会缩在小树林后面,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于坤喊出了一连串不甚礼貌的话。

    随即撞了撞陈刚的肩膀。

    示意他说。

    陈刚手指着那片小树林,你你你,你了半天。

    憋得脸红脖子粗,才终于憋出了四个字。

    “你说得对。”

    于坤:“……”

    对个棒槌?

    “老子是让你跟着骂,谁让你跟着捧了?”

    陈刚的脸憋得更红了。

    虽然他是个男人。

    虽然平时在军队里,没少听别人说浑话。

    但他确实不太会说。

    总有些羞于启齿。

    “你们这群乌龟王八孙子,是不是看见老子来,都躲在背后吓得尿了裤子?不是老子说你们,这么大个人了,尿裤子不会还要回去找你们的娘亲给你们洗吧?”

    “哈哈哈哈!”

    有一个人把不中用的陈刚挤到了一边。

    十分机灵地附和道:“什么娘亲?我看是娘子吧!”

    “哎哟,你可太抬举他们了?谁好人家的姑娘,会嫁给一个尿裤子,连裤子都不会洗的废物做夫君啊?”

    “哈哈哈哈!”

    人群中纷纷闹开了锅。

    你一言我一语,攻击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埋伏在林子中和五重门那边的叛贼们,一个个地,听了这话,恨得咬牙切齿。

    “老子要出去,跟那群狗杂碎拼了!”

    “你要是现在出去,坏了山主的大事儿,你就不怕山主责罚?”

    “士可杀不可辱,老子实在是受不了这个窝囊气。”

    “哎,听老大的,咱们再忍忍。”

    林子这边,嘲讽的话装满了几大筐。

    筐筐不重样。

    林子中间,无声的厮杀,气氛愈发紧张。

    林子那边,咬碎后槽牙的声音,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过方寸之地。

    被硬生生地隔绝出三个世界。

    陈刚只觉得耳边一新又一新。

    他的脑子还没反映出来上一句话含沙射影骂的是什么?

    下一句话就冒出来,不停刷新他对浑话的认知。

    他今天真的算是开了眼了。

    哦不,开了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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